第 133 章 白化(7)(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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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禾雪的面容在长袍遮蔽之下,帽沿的阴影延伸,让他可以在不露出面容的同时,目光将在场者纳入视野。
诚然,他对于蛇这样的动物还是有一定的反胃,但是经过第二个世界,实际上已经有些脱敏了。
至于那场昏倒,则全然是做戏罢了。
辛禾雪早在那异样的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时,就已经发觉了端倪。
栖息在沙漠边缘的眼镜蛇,却在日落时分反常地从河岸的莎草丛中窜出,很难不令人第一时间猜想到是人为。
但不巧的是,他和拉荷特普在下船之前谈话时饮过加了薄荷调味的葡萄酒,较高浓度的酒精与薄荷气味之下,蛇类的嗅觉又极为敏感,分叉的舌头探查周围空气中的气味分子,难免会受到刺激,从而达到驱避的目的。
所以辛禾雪一开始就气定神闲,并不因为蛇的威胁而感到恐惧。
他也不用费尽心思地当场去找寻放蛇者,只要顺着对方的意,假做蛇咬昏迷之象就可以了。
后面隔着重重守卫的身形,人影攒动,在紧张之下,放蛇者根本来不及看那蛇是否咬中了他。
而背后的关联者,自然就会愚蠢地像是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从这几天对于拉荷特普的观察,辛禾雪留意到了对方全然不动的爱意值,已经大约了解了这位上埃及法老的态度。
对方并非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尊崇巨石预言中神明的旨意,拉荷特普作为继位不久的新王,只是需要扶持一位新的更有说服力更加神圣的“神明代言人”,以对抗王朝历代会威胁法老权力的地方祭司团。
辛禾雪扫过阿纳赫特,以及那位大祭司和他身后同样祭司装扮的人。
他们在上一任法老建立起来的奥西里斯神明崇拜之下,当动摇他们利益的时候,自然会拿出聆听到了丰饶之神意志作为盾牌,更会塑造一柄长剑,挑战新王至高无上的权力。
拉荷特普……
辛禾雪想到对方一下船之后,假借要与他沟通了解“酵母”,屏退了与守卫之间的距离。
或许也正有意利用敌人来试探他这位神使的能力。
就是不知道对方突然挥剑斩断眼镜蛇,是出于应对危机的本能还是什么另外的打算了。
辛禾雪微微眯起双眸。
当时对方揽住他的瞬间,装作昏迷的辛禾雪听到了提示音。
【拉荷特普爱意值+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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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金碧辉煌,墙壁上装饰华丽,由矿石颜料绘满一幅幅图象,而天花板上点缀着金箔星辰图案。
宴会之上,拉荷特普拿出了辛禾雪送给他的葡萄酒,“这是神使大人带来的珍稀酒酿,请诸位共同品尝。”
位于法老下方座位左边的官员问:“法老,装着酒酿的容器是什么?”
拉荷特普笑道,“竟然也有上埃及维齐尔也不认识的事物,这是用‘玻璃’制成的酒瓶。”
位居维齐尔之位,作为上埃及百官之首的男子,赧然地道:“臣确实闻所未闻。”
他重复着这个新词汇,音节顿挫,“玻璃……”
侍者从法老手中谨慎地接过玻璃瓶,因为酒酿的量不多,按照坐次的顺序,也只有靠前的几位贵族与官员能够得到一小杯的葡萄酒。
维齐尔对于酒酿的兴趣不大,倒是对那容器很有兴致,“可否让臣看看?”
拉荷特普看向辛禾雪的方向,见那长袍兜帽微微一低,便让侍者将玻璃瓶交到维齐尔手中。
维齐尔细细端详着透明的玻璃瓶,放在火烛之下,光亮隐隐透出来,流光溢彩般,“神明的造物啊……若是能够知道它的制造方法,一定大有用途。”
神使的声音淡冷,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夜风轻拂过尼罗河的水面。
“我亦有这样的打算,那么请维齐尔大人之后带几名上埃及杰出的工匠来找我详谈吧。”
维齐尔面色一喜,“是!不知道神使大人明日可有时间?”
两人相谈很是融洽。
拉荷特普眉宇微微皱起,转而又是宽仁的神情,“维齐尔,神使远道而来,需要时间休息,现在先放下玻璃瓶,品尝佳酿吧。”
维齐尔点头,“是臣考虑得不周到。”
阿纳赫特郁闷在心,在拉荷特普继位之后,他本来在黄金战车护卫队中也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家将领,如今更是遭到贬职,调去当一个方尖碑营造官!
他的胸腔起伏,有些透不过气,仰起头,像是牛一般将金杯中的酒液倾倒入口,一饮而尽。
等到甘冽的酒味在舌尖味蕾上扩散开,他才恍然品尝出来味道,带着成熟葡萄的自然芳香,与薄荷的凉意交织回荡着,没有其他葡萄酒沉淀的颗粒物和过甜的口味,醇厚的酒精与清爽的果香凝实在一起。
阿纳赫特从未喝过这样的酒酿。
或者说,在场的所有尼罗河贵族与官员,除却最上方的拉荷特普已经提前尝过,他们都对这种酒酿感到惊奇。
“这是奇迹,”有喜好品酒的贵族高声赞叹,“犹如泰芙努特神赐予的甘露,清甜而不腻,却又如尼罗河初涨的流水般灵动与鲜活,连瓦杰特的护佑也不如这酒的沁人心脾。”
阿纳赫特的耳朵已经染上些许红色,酒精的麻痹让他醉醺醺地忘却了烦闷,但随之而来的是攀升的胆量与蠢蠢欲动的莽撞之心。
他瞥向位于法老下方座位右边的神使,对方一到来下埃及,从位次上就已经取代了他那位大祭司舅父的位置,阿纳赫特扬起空空的酒杯,“神使大人,为什么不饮酒?难道是酒水里有什么东西吗?”
他口中称着神使大人,但是语气之间并没有多少的敬重意味。
然而周身白袍笼罩的神使也未曾对他感到恼怒,而是遥遥举起酒杯,向他的方向微微一顿,算作是回应。
接着,将金杯靠近唇瓣,浅浅饮了两口。
因为他的动作,宽大的帽檐之下,露出了白皙的下巴与淡粉色的薄唇,脸部线条隽美而柔和。
放下金杯时,唇面蒙盖了一层酒液残余的水光。
阿纳赫特的视线忽而顿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淡色的双唇……
格外……
格外……
阿纳赫特说不出来。
他面红耳赤地哼哧哼哧两声,接下来倒是消停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筵席结束。
………
除却神使带来的葡萄酒,宴会上自然也有各地供上来的新鲜的酒酿。
阿纳赫特一杯接一杯地畅饮,英气的五官少了平时的嚣张跋扈。
在宴会散场之后,往自己的宫殿回去。
他还没有成家,不像那些已经有自己家庭的兄弟,从王宫搬出去住。
因为不得新王的信任,阿纳赫特的宫殿在一个不好不差的位置,算起来其实有些偏僻。
他步伐稳当地往回走,身后跟着自己的亲信随从,余光一瞥,却见到回廊尽头的白袍身影,对方身边没多少人,不像宴会时众人簇拥。
白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削瘦冷清。
阿纳赫特酒气上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大约只是想着,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那淡色的双唇——
这神使定然是长得如同无生气的石头,未完工的雕像,身形更是枯树般干瘪!
否则怎么会一直笼罩着长袍,不肯以面目示人呢?!
阿纳赫特好像终于找到了能够挽回自己今日所受的屈辱,能够扳回一城的诀窍,他压抑憋闷在胸腔里的郁气上升,不断膨胀,最终胀大到极限。
“神使大人,留步!”
前方的白色长影果真停驻脚步,转过身来,嗓音清润如月光倾泻,“营造官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阿纳赫特被“营造官”的称呼一激,一鼓作气冲了上去,抬手揭落青年的兜帽。
“你一定是——”
他对于容貌的贬低词汇突然卡在喉咙眼里,打了个转又吞咽回肚子。
心脏在尼罗河子民的认知中是思考的器官,他的心脏不停地鼓动,证明正在经历风暴一般的思维活动。
月光与火烛映照着。
青年色泽胜雪的银白发丝披拂,轻柔地绕在肩旁。
白色的纤长睫羽掀起,向他看过来的双眸淡红,像是融化了尼罗河的日落。
“有事吗?”
阿纳赫特磕磕巴巴,把没讲完的话换了个词语接上,“一定是以色侍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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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月末好多营养液,睁眼欠了两次加更【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