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白化(27)
第153章白化(27)[VIP]
自他到达布托,已经过了近半月之久。
或许是此前受到辛禾雪软化的态度影响,沙穆勒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轻举妄动,除了在美瑞特宫用餐时一定要将辛禾雪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直到掌下的平坦腹部有了起伏感才会放开。
辛禾雪低头从他手中的瓷勺衔走食物,金黄的面包和淋着蜂蜜的薄饼也由那双手喂到他口中。
他坐在沙穆勒怀中的时候,不需要向后看也能感知到落点在他身上的灼热视线,丝毫不加以掩饰,像是火山口下方暗暗涌动着红光的岩浆,化作火焰,大约能够融化辛禾雪。
在他身后的仿佛不是下埃及的法老,而是铜绿鳞片闪闪的毒蛇,蛇冠张开如大扇,两颗长而尖锐的牙向外露出,尾巴有力摆动地圈养起自己的猎物。
它一定会下口,只不过不是现在。
冷血动物还贪恋着猎物此刻暖热的温度,所以尚且留存着一定的耐心,收敛着垂涎的姿态,并没有一击将毒牙埋入白皙的、流淌着温血的躯干。
沙穆勒会在夜里盘踞着将辛禾雪圈禁怀中,但辛禾雪知道他从未有一晚上留宿,总是在月上中天的后半夜离开。
因为醒来时辛禾雪身旁床铺的凹陷处冷却多时。
“之前放在这里的熏香炉,不见了吗?”
辛禾雪踱步到窗旁,这扇面向北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平野与河流,清晨的雾气在蔚蓝色上游荡。
侍女回答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迟疑,“是的……”
布幔被风带动起来,辛禾雪目光流转望向她,侍女芒刺在背,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被神使那双白化呈现红粉色的眼瞳看穿了。
辛禾雪:“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那个香炉的雕刻纹路独具匠心。”
侍女又亮起眼睛,抬头回答道:“大人喜欢的话,王宫库房里还有许多精巧的香炉,都是派遣出去的商队从异域带回来的,需要我为您带来挑选吗?”
看来香炉没问题,那问题就出现在香上。
辛禾雪收回视线,旋即兴致缺缺,他从侍女口中不能再问出什么了,“不用了。”
他装作胃痛的那一晚,依稀听到红王在纱幔外说了些有关熏香的事情。
侍女转过身,吓得惊呼出声,“提西斯殿下!”
显然,轻手轻脚像是做贼一般潜入美瑞特宫的年幼王族,又一次吓到了她。
提西斯赶紧竖起食指在唇前,“嘘——真是的,你侍奉在神使身边,怎么能这样一惊一乍,难道你不曾领悟到一丝属于托特神的智慧吗?别这么大声,我是背着王兄偷溜进来的!”
随即,提西斯抿出乖巧的一个笑,低垂的头颅显出虚心聆听的姿态,“神使,我今天还能继续向您求教吗?”
他对神使的尊敬与崇拜一眼就能够看出比对法老的多得多。
殿门外传来一声冷笑。熟悉的声音让提西斯脊背紧张地挺直。
辛禾雪顺着望向声源处,阳光浮动着微尘穿过长廊,独独避开了沙穆勒的金发与刀刻般轮廓清晰的面庞。
沙穆勒从殿外迈入,鹰钩鼻梁高挺,落下侧脸一道沉冷的阴影,“提西斯,如果你每天的正事就是过来骚扰本王的安卡,看来我有必要叮嘱你的教学书吏用上荆条。”
沙穆勒像是提西斯的天敌,大约年龄相距大的异父兄弟间都是这样天然镇压的关系。
因此,只不到几秒,提西斯蔫头耷脑地向兄长认错。
这不是他第一次偷溜到神使的宫殿来,但却是数次当中唯二的时候被当场抓包。
法老权力倾轧的气势压迫着宫殿中一切事物,令人感到致命般的窒息感,“克兰,将你的殿下带回去,若是你不能好好管教他,你自有别的去处。”
在沙穆勒身后一路跟随过来的仆人,正是平日里负责贴身伺候提西斯的克兰。
克兰面色有些难看,显然提西斯借故偷溜跑到神使宫殿的行为,由他承担了惩罚。
他向沙穆勒行礼,“伊西斯神庇佑,王上,我会尽我所能,让提西斯殿下谨遵您的教诲。”
提西斯被克兰领了回去,临走前还向辛禾雪瞥来可怜的一眼。
直到可怜的提西斯消失在宫殿门外,辛禾雪叹了一口气,“请不要那样严厉地对待提西斯殿下,是我答应他能够随时过来的。”
“安卡伊尔,看来你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沙穆勒眼中紫色沉郁,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土地之上的任何人皆由我所驱使,任何事物由我所调度。”
他重新展露出初次见面时,那高居在王座之上的态度,提醒所有人,下埃及的君主确实是一位说一不二暴君,和上埃及的仁王性格迥异。
沙穆勒一字字沉声道:“不要把我当做那个好说话的愚蠢白王,你的任何话语都不可能动摇我的态度。”
伴随着每一字话音落地,他一步步迫近到辛禾雪跟前,高大的身形像是一面刚硬险峻的戈壁,嗓音裹挟着滚热风沙,“以后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见其他男人的名字。”
辛禾雪和他对视半晌。
……有病?
提西斯还只是个孩子。
他垂覆眼睫,收敛起眼底一切情绪,放弃了撬开沙穆勒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的想法。
“……嗯,我明白了。”
辛禾雪顺意地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沙穆勒看着神使顺从而欠身的姿态,心中只涌起无限的烦躁。
他强硬的态度只会让神使对他敬而远之,沙穆勒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为什么要顾忌这一点?
他本就不需要来自神使的爱。
只要掠夺到他手中的,便是他的,他不是软弱无能的拉荷特普。
哪怕是恨,也会被沙穆勒牢牢把握在手心里,属于他的一分一厘也不会流走。
那么他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
他竟是在祈求来自对方的爱意吗?
为此还畏手畏脚地,不敢动对方分毫?
沙穆勒眼底搅动着沉厚的风暴。
良久,他冷哼一声,“还没有用早餐?”
见辛禾雪摇头,沙穆勒对侍者道:“布菜。”
………
以提西斯殿下的去留为引子,一下引燃了此前压抑的矛盾,悄然的冷僵氛围在宫殿中蔓延。
周围侍候的仆人低着头,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存在,甚至减轻了呼吸,希望不要触上法老的霉头。
整座宫殿笼罩在压抑的阴云之中,唯有辛禾雪浑然不觉一般,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餐。
沙穆勒一反常态地没有强行把他抱过去,倒让辛禾雪乐得自在。
他对目前爱意值的增长趋势还算满意,并不着急,他就是这样越不着急,反而有人在一旁干着急。
沙穆勒从未有过这样的冷遇,送来美瑞特宫的数不胜数的珍宝,被看也不看地遣送回宝库,许多次挑起话头,辛禾雪只给他惜字如金的回答,甚至对提西斯的态度,也比对沙穆勒的要好得多。
热脸贴冷屁股这么久,没有见对方给他一个笑脸,光是想起来都会觉得自己窝囊。
法老的耐心有限度,而怒火又是不可遏制的,所以他必然不会让眼前的神使好过。
离辛禾雪最近的那碟蔬菜沙拉就这么被抽走了。
从对面倏地放过来满碟鲜虾。
他抬起视线,厚厚的虾壳在沙穆勒手旁堆积成小山。
“……”
辛禾雪微微皱起眉心,妥协地舀起鲜虾。
他神态微小的变化自然逃脱不过沙穆勒的眼睛。
沙穆勒胸腔的郁气上升到喉咙,挤出一声冷嗤,他施加了惩罚,且已经达到了目的,迫使神使不得不妥协而产生的快意,远比他征服绿洲之地还要令他愉悦。
等到早餐结束,桌上的残局由侍从撤下去,沙穆勒的左手在靠近辛禾雪时动了动,似乎想要牵上去,又在空中一滞。
长臂一揽,辛禾雪不得不受到力道向沙穆勒靠去。
“做什么?”
他掀起眼皮,看向沙穆勒。
“不是想要出去吗?”
沙穆勒看着前方说。
辛禾雪回首看了一眼宫殿角落的侍女,他此前确实吐露过待在宫殿久了无聊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