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饮而尽。</p>
<p>纪明遥接回碗,问:“想吐吗?”</p>
<p>崔珏看着夫人,实话说:“不想。”</p>
<p>“那再过一刻,二爷先去洗个澡吧。”纪明遥与他商量,“到底吃了酒,洗澡舒服些。”</p>
<p>醉酒后不宜立刻洗澡。</p>
<p>不过,从午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他又喝了醒酒汤,再过一刻钟,想来就无妨。</p>
<p>“我现在便去。”崔珏想尽快回来。</p>
<p>纪明遥笑看了他片时,看得他耳垂又开始发红。</p>
<p>——果然大半是装的吧!!</p>
<p>哼!</p>
<p>两人各自沐浴更衣完毕,才有王平家的来,笑问:“大爷大奶奶问:二爷二奶奶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若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去说。”</p>
<p>“暂且无事,”崔珏道,“你回去罢。”</p>
<p>这回是二爷开口吩咐,都没等二奶奶的意思。</p>
<p>王平媳妇答应着回去,便和大奶奶说:“二爷说,‘暂且没事’。”</p>
<p>“那就是有事了。”孟安然看向才到家的丈夫,又不放心地提醒他,“或许是弟妹的私事,你可别乱问去。该你知道,阿珏自然会告诉你的。”</p>
<p>不是夫人说,崔瑜还真有点想去问问。</p>
<p>可听了夫人的话,他忙答应着:“那是自然了。”又说:“我是那般没分寸的人吗?”</p>
<p>孟安然瞥他一眼,没答这话。</p>
<p>崔瑜一点没觉得面上挂不住。</p>
<p>但他也安稳坐不下。</p>
<p>“别的倒罢了,”站起来走了走,他叹说,“我只想问立后一事,安国公又是什么主意。”</p>
<p>……</p>
<p>“老爷和我说话的时候,二爷就醒着?”虽是疑问,纪明遥心里已有九分确认。</p>
<p>“我一直未曾入睡。”崔珏承认他在偷听。</p>
<p>这让他有些不敢直视夫人的双眼。</p>
<p>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官场上如何暂且不论,但今日亦算夫人的家事,他却暗中窥视许久,直待夫人将被辱及才出声,实非正人所为,算来,也并非丈夫当为。</p>
<p>“我应在夫人才入内时——至晚在岳丈第一次呵斥夫人时便起身,”崔珏行至一丈远处,深深行揖,“今次不望夫人宽恕忘怀,但定不会再有——”</p>
<p>“二爷,不必赔礼,”听声音,夫人竟似笑了,“我没怪你。”</p>
<p>崔珏惊诧抬头。</p>
<p>夫人果真在笑。</p>
<p>她双眉弯弯,眼中只有真实的高兴和些许揶揄。</p>
<p>见他看过来,夫人稍稍垂眸,但随即就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p>
<p>夫人双手握住了他的右手。</p>
<p>夫人仰头对他笑:“二爷若早早就起来了,我哪能知道老爷到底是什么心思?二爷出声并不晚,正正好。”</p>
<p>她笑着,又有些不好意思,问:“老爷第一次要发怒时,我问二爷在哪,其实是更想借二爷护着我,二爷应该看出来了吧?”</p>
<p>“看出来了。”崔珏左手抚上夫人头顶。</p>
<p>只看着夫人无一丝珠饰的乌发,他才能说出:“能护住夫人,我很……高兴。”</p>
<p>夫人就倾身靠在他胸口笑。</p>
<p>笑了一会,她又抬头,正色问他:“二爷便不觉得,我对老爷是不孝不敬吗?”</p>
<p>这一刻,崔珏发现,夫人澄澈双眼中蕴含的波动,自己竟又看不分明。</p>
<p>但这不会影响他的答案。</p>
<p>他只随心直言说:“父慈则女孝。”</p>
<p>观安国公今日对夫人的言行(<a href=" http:="" p="">
可只为他说出口的那简单几个字,夫人竟怔住了。
深深凝视了他很久,夫人侧过脸,对他说:“多谢二爷。”
崔珏看到泪光从夫人面颊划过。
他还未经思索,手已经抚上了夫人的脸,轻轻将泪光拭去。
夫人又连忙低头,用袖子擦了擦脸。
“没什么。”纪明遥有些慌乱地说,“老爷那些‘立嫡’‘立后’的话,是不是也与二爷说了?”
她补充问:“是不是早便与二爷说过许多次了?”
还在安国公书房时她就想到,若不是“劝”不动崔珏,安国公大约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她这个“不孝顺”的女儿身上。
所以,崔珏,或者崔家,究竟是不赞同安国公的态度,还是不赞同安国公此人?
崔珏没有立刻回答。
沉吟片刻,他稍有为难开口:“这话,大约要先去问过兄长,才能回答夫人。”
纪明遥一怔。
她不禁一手松开崔珏,想抚一抚自己的胸口,却又并未抬起。
这算关乎到崔家将来道路与前程的重要大事。崔珏要先和亲兄长商议,再一同决定是否告知她这个才成婚的妻子,理所应当。
况且,她的“父亲”安国公与崔家的立场并非一致。认真算来,她的确是不可信的人。
所以无需失落。
换了她也会这样做的。
而且,崔珏对她直说要先询问崔瑜,并无糊弄敷衍,她应该觉得高兴啊。
她就说嘛,她这两天都好怪。
纪明遥就笑问:“那二爷是现在就去,还是吃了晚饭再去?”
再有几刻钟就到饭时了,来得及商量完这样的大事吗?
“我——”崔珏拉回夫人松开那只手,双手紧紧将夫人的两只手都握在掌心。
分明他应对恰当,夫人也仍笑着,他却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不敢说走。
纪明遥却催促他,引他转身,笑说:“晚饭后再去怕也来不及,不如二爷现在就去吧。若在大哥那里吃饭,记得少吃难克化的东西,也别再喝酒了。中午想必喝得也不算太少。”
她又抽回一只手,像平常一样牵着崔珏,送他到堂屋。
崔珏一直在看着夫人。
夫人是在握住他。
可他仍然不敢走。
“二爷,”夫人笑问,“不去吗?”
夫人在催促他。
“我……去了。”崔珏松手,转身。
“我就不送二爷到外面了,”夫人在他身后笑着说,“二爷知道我懒。”
又走出去几步,崔珏才敢回头。
但堂屋门帘已被放下。
他已看不见夫人的身影。
……
纪明遥自己走回了卧房。
她在床边坐下,往后一倒。
啊,舒服。
春涧几人围过来,两个也坐在床边,一个坐在脚踏上,都看着姑娘。
青霜还没回来。就在三人用眼神推举出春涧开口时,纪明遥又坐了起来。
“算了。”
她说:“不想了!”
春涧才要说话,就被姑娘唬了一惊,话呛在嘴里,不禁咳嗽起来
。
纪明遥忙替她拍背:“我吓着你了?”
春涧连连摆手,自己捂着脸咳嗽了一会,接过姑娘递来的手帕:“没事,没什么——”
缓过气来,她忙问:“姑娘好了?”
没好。纪明遥心里回答。
但——管他呢!
让她情绪不对的人都不在面前,她自己冥思苦想、损耗身体,那不是傻吗!!
她这辈子可是立志要活到老的,可不能为这些小事伤身啊!
“去把那本《碾玉观音》拿来!”纪明遥说,“还差半本看完,看完吃晚饭!”
……
纪明达感觉不到饿。
中午即便是在祖母身边,她也着实没胃口,没吃下几口饭,已经想吐。祖母一直问她发生了什么,问她是怎么了,让她只管诉说委屈。
她答应过娘不说,便没透露一个字,只说无事。
祖母问不出来……为她哭了。
祖母不要她赔罪,只告诉她,等她想说的时候,只管回来。
祖母说,娘家永远是她的家。
娘家……永远是她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