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谢:他果然是眼镜...
有那么一瞬间,傅倧淹没在阴影下的神情显出几分晦暗森冷,让人心里发毛。
谢叙白收敛笑容,以为傅倧在气他的“不敬”或老张的抱怨。
可那双暗沉的眸子略过他和老张,直勾勾地定格在后座的一人一狗身上。
尽管只是刹那间,还是被谢叙白捕捉到了那双瞳孔的不稳晃动。
“你……养了狗,还收养了那个小孩……他们叫什么名字?”
“……”谢叙白身体紧绷,脑海中闪现出各种可能的猜测,状似平常地笑问,“院长怎么知道我收养了乐乐?”
异化后的世界,普通人会遵循着记忆里的规则日复一日地奔忙。
但因为不存在法律,也没有执法单位维持秩序,社会运转逻辑缺少至关重要的一环,导致实际情况经常会和现实有出入。
比如各方面收养条件放宽很多,但三十天的审查时间却没变。
而今只过去十几天,江凯乐的收养手续还没办下来,也没有上户口登记在册。
查都查不到的东西,为什么傅倧的语气如此肯定?
听到他的疑问,傅倧脸上古怪诡谲的神色随之一散,快得像是谢叙白的错觉。
只见人扯唇淡淡道:“那孩子至少十五六岁,你生得出来吗?”
谢叙白:“既然他叫我老师,或许是留宿在我家的学生?”
“你还在当老师?”傅倧的目光陡然严肃起来,不认同地打量他,“入职前吕向财可没告诉我你身兼数职。”
“不才以前做过家教。”谢叙白不受他的质问影响,心平气和地笑了笑,顺势拉回原话题,“说来有趣,以前也听别人说我和乐乐很有父子相,我还当他们开玩笑。”
傅倧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受不得激:“你俩年龄最多差十来岁,父子相?跟我意有所指什么呢。”
他嗤笑:“放心,我和吕向财做交易都不关心你是谁,更没那个闲心在背后调查你。”
谢叙白:“怎么会,您言重了。”
傅倧没有忽略他语气措辞上的变化。
他忽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儿看过的一句话。
——护短的人会在亲人遇到威胁时反射性竖起尖刺,露出獠牙,深厚的情感像喷嚏一样藏不住。
一人一狗一司机对青年的关切,还有青年下意识投过去的安抚眼神,都显得那样温情脉脉,炙热刺目。
耀眼的车灯凝成一束,横跨在谢叙白等人和傅倧之间,连青石地砖上的裂缝和干枯的草根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仿佛就此划出一道亲疏分明的界线。
傅倧的脸色在灯光中愈发苍白,声线冷若冰霜。
“不管你信不信,那孩子看你的眼神,和以前某个小兔崽子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但我没功夫照顾一个只会哭唧唧的拖油瓶。”
丢下话,他面无表情地错开炫亮的车灯,步伐加快,径直走向街道深处。
空气里不知不觉弥漫开一片湿冷的白雾,隐约能看见诸多模糊的鬼影在张牙舞爪,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
中年男人冷声含怒:“滚!”
整条街道的雾气随之一震,像是无形的狂风呼啸而过,呼的一下荡散大片。
藏匿其中的无数鬼影受到冲击,发出凄厉的惨叫,电光火石间跑得一干二净。
谢叙白:“……”
他扫到对方略带蹒跚的步态,垂睫沉吟片刻,蓦地扬声询问
。
“乐乐,
安安,愿不愿意告诉院长伯伯你们叫什么名字?”
傅倧的脚步一顿。
诡王气场相冲且难以调和,相食相残皆为本性。
从看见傅倧出现在谢叙白的身边开始,平安和江凯乐的警觉神经就绷紧到了极致。
特别是当谢叙白两人贴近,话锋交戈言语对峙,江凯乐他们的呼吸就开始不稳,仿佛有一柄见血封喉的利剑高悬在头顶,浑身肌肉没有一处放松。
有椅背的遮挡,车前的谢叙白看不见江凯乐的双腿和狗子的四肢正在缓缓往上撑起,少年手背浮现红鳞,狗子前掌伸出尖爪。
但也是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谢叙白的问话。
一人一狗不免一怔,一触即发的气氛随之消弭。
他们交换视线,有些拿不定主意,下意识配合谢叙白的打圆场,从车子里走下来。
少年扬声说道:“您晚好,我叫江凯乐。您就是院长先生吗?原先听长辈们聊起过您的名号,果真闻名不如一见。”
平安也跟着低吼一声。
它可以模拟人类的语言,但它不是没有常识的小狗,知道那样做会吓到司机。
所幸高级诡怪的语言并不以单纯的声波传递,同为诡王,傅倧自然能听懂它说的话。
“江凯乐,平安。”
他以一种分不清情绪的口吻重复。
谢叙白不错眼关注着傅倧的动静。
或许是他多想,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对方面上的冷意不仅没有消失半点,反而像压上一份更加压抑的重负。
傅倧忽地笑起来,挑眉看向江凯乐:“油嘴滑舌,一看就是你们老师教出来的孩子。”
他的口吻亲切慈祥,笑声的高低恰到好处,让人听不出半点虚情假意。
江凯乐陡然听到有人说自己和老师的关系亲密,戒心散去大半,忍不住勾起嘴角,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平安。”傅倧又看向狗子,目光上下一扫,似乎惊讶地赞叹道,“长得可真壮,一看就是能保护主人的好狗。”
平安淡淡地看着他。
三秒后佯装矜持失败,下巴越抬越高,毛茸茸的大尾巴疯狂甩成螺旋桨。
此时此刻,若是有医院的人在场,恐怕会当场惊掉下巴,只因这刻薄毒舌的中年老男人居然还会说人话。
谢叙白心中的疑虑也是愈演愈烈。
不是他的错觉,傅倧明摆着很了解江凯乐和平安……包括他。
难道他们真的和傅倧认识?在什么时候?
但如果真的相识,哪怕只有一面之缘,单凭傅倧孤傲凌然的气质,他就不可能忽略过去。
最关键的是时间对不上。
正这样想着,又见傅倧顺势转向他:“辛苦谢主任忙活一天。既然你的家人都来接你了……”
话音未落,中年男人先稳不住那副和颜悦色的假面,短促地换了口气,仿佛想要吐掉什么东西,又深深地咽了回去,一贯讥讽倨傲的声线变得有些沙哑。
“回家休息去吧。”
谢叙白心里蓦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正待开口时,瞄见空气中似水般流动的白雾,连忙道:“先等等,您的伤——”
像被对方的关心刺激到,浓郁的白雾倏然翻涌,如漩涡盘旋而上,将傅倧笔直的身体吞入其中。
气浪拂面,吹得谢叙白下意识闭眼,等他再睁开的时候,街上早已看不见中年男人的影子。
看一眼时间[(.co)(com),
快接近凌晨十二点,谢叙白收回视线。
很快他们回到家。
让大家等了这么久,谢叙白多少有点歉意。
告别司机老张,他给吕向财发消息说明情况。
如果他今后加班是常态,医院外那么多邪祟鬼魅,确实不适合再走路去地铁站。他预备给老张涨薪水,补偿人跟他一起加班。
随后谢叙白检查江凯乐的作业,惊喜地发现少年课后习题全对,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跟上学校进度,不吝笑容地将少年一个劲儿猛夸。
江凯乐将饭菜热好端到谢叙白的面前,眼也不眨地看着人吃下去,才哼哼唧唧地说道:“这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教出来的。”
谢叙白忍俊不禁,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过段时间手续应该就能办下来了,到时候给你改户口,你想不想换成许姓?”
“……”江凯乐眼巴巴地瞅着他,“谢凯乐不好听吗?”
谢叙白扫向少年紧绷的腮帮子,倏然笑道:“不,很好听。”
他说着,语气里染上一丝怀念:“你太师母名叫谢语春,也是很好听的名字。她要是知道自己多了个孙子,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这还是谢叙白第一次向他们提起原生家庭的事情,江凯乐连着猫猫狗狗们都情不自禁地竖起耳朵。
只可惜青年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凯乐察觉到谢叙白的兴致不高,一溜烟跑到人的身后,弯身搂他脖子,下巴搭在人肩膀上软糯糯地撒娇:“什么啊,老师这么年轻,都把自己说老了。”
“这是重点吗?”谢叙白啼笑皆非,作业本轻轻盖在他脑袋上,“好了,快去睡,明早还要上学。”
师生两人有种不约而同的默契。
他知道许女士十几年的不管不问,终究还是在少年心头留下一道无法磨灭的疤痕,所以不会强迫江凯乐释然原谅。
就如同江凯乐察觉到他对旧事的伤感,即使担心,也没有继续追问。
随后谢叙白去洗了个热水澡,氤氲热气蒸腾在脸颊上,不由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用浴巾擦着头发走出来,狗子平安叼着玩具在浴室门口等待多时。
大白狗仰着脑袋盯他,挺胸蹲坐状似沉静,却耐不住尾巴早已暴露出小心思,迫不及待地在后面摇来摇去。
谢叙白又忍不住笑出声,接下玩具往空中一抛,当即狗子就嗷呜地咬了上去,落地后大尾巴晃得更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