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夜幕终成!

东海的风裹挟着咸腥与硝烟的气息,吹散了战场上最后的余烬。

 

海面不再沸腾,但波涛依旧汹涌,像是某种不甘的余怒。

 

浪花拍打着破碎的礁石,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在哀悼这场神战的终结。

 

远处的天空仍残留着战斗的痕迹——云层被撕裂成絮状,呈现出不自然的螺旋形,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开的伤口。

 

张云站在海岸线上,脚下是龟裂的黑色礁石,每一道裂缝中都渗着暗红色的海水,那是被神血污染的海水,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

 

他缓缓收起弑神枪,枪尖的黑芒如潮水般退去,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枪身上那些古老的暗纹也重新隐入金属,仿佛从未显现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血迹依旧清晰可见——有些是暗红色的,属于他自己;

 

有些则泛着诡异的紫色,那是喀迈拉的神血,即便干涸了也带着腐蚀性的灼烧感。

 

他轻轻甩了甩手,血珠滴落,在沙土上砸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随即被潮湿的海风抹平。

 

“结束了。”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浪声淹没。但这句话却像是某种宣告,让周围躁动的元素之力都安静了下来。

 

转身时,他的靴底碾过一块焦黑的鳞片——那是喀迈拉蝎尾上脱落的残骸,此刻已经和礁石融为一体,成了这场战斗的又一处微不足道的纪念碑。

 

沉龙关的城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巍峨。

 

这座历经风霜的雄关,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城墙上的符文时明时暗,像是疲惫的呼吸;那些常年不灭的守夜灯火,今日也黯淡了几分。

 

张云踏入城门时,守夜的士兵们纷纷向他投来敬畏的目光。

 

他们的铠甲上沾满血污,有些人还缠着渗血的绷带,但眼神中的坚毅丝毫未减。

 

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让开一条路,用目光送他走向内城。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药草的混合气味。

 

伤员的呻吟声从临时搭建的医帐中传来,偶尔夹杂着医师急促的指令。

 

几个后勤人员抬着担架匆匆跑过,上面躺着的人被白布盖着脸——又是一个没能撑到天亮的守夜人。

 

远处,他看到了林七夜他们。

 

夜幕小队的成员们站在一起,像是一堵沉默的墙。

 

安卿鱼靠在断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术刀的刀刃;

 

曹渊抱着刀站在阴影里,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沈青竹蹲在地上,正用一块布擦拭着染血的直刀;

 

而林七夜——

 

林七夜站在最前方,背影笔直如枪,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张云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林七夜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刚从某个遥远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痕。

 

“……你回来了。”

 

这句话本该带着如释重负的意味,但林七夜的声音却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张云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他们身前的地面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被一块素白麻布覆盖着,边缘已经染上了暗红的血迹。

 

一只苍白的手露在外面,手指微微蜷曲,指缝里还残留着泥沙和碎甲——那是临死前仍想抓住什么的证明。

 

张云蹲下身,掀开白布的一角。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中年的脸,不超过五十岁。

 

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已经扩散,却仍能看出其中的不甘;

 

嘴角凝固着一道血痕,像是未说完的话语;眉头紧锁,仿佛在最后一刻仍在与命运抗争。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口——一个碗口大的贯穿伤,边缘焦黑,像是被某种高温光束直接洞穿。

 

伤口周围的制服布料已经和血肉熔在了一起,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

 

“他是谁?”

 

“卢秋。”林七夜的声音很低,“沉龙关的守夜人。”

 

张云沉默了一瞬,问道:“怎么死的?”

 

“传递消息。”方佐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东海异变时,通讯全部失效。是他带着求援信息,硬闯过三波海兽的封锁......”

 

他说到这里突然哽住,用力抹了把脸才继续:“等我们找到他时,他就剩最后一口气了,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张云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想起自己在东海深处与喀迈拉厮杀时,确实感受到过一阵异常的能量波动——当时还以为是援军的先遣队,却没想到是一个凡人用血肉之躯撕开的生路。

 

“如果不是他,根本来不及集结支援。”林七夜低声道,“他救了整个东海岸。”

 

张云缓缓将白布重新盖好。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卢秋冰冷的皮肤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指爬上来,让他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

 

“......值得吗?”

 

这个问题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但林七夜却回答了他。

 

“值得。”

 

张云抬头,对上林七夜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深处燃烧着某种他熟悉的执念——就像他握紧弑神枪时,枪身传来的那种滚烫战意。

 

“因为他是守夜人。”

 

这句话很轻,却重若千钧。

 

当卢秋的尸体被抬起时,张云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个绣工粗糙的平安符——红线已经褪色,但上面的‘平安’二字依然清晰。

 

方佐和另外两名守夜人小心翼翼地托着担架,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林七夜忽然开口:“他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吗?”

 

方佐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卢秋放不下他的儿子。最后一刻,他一直在重复这个名字......”

 

“儿子?”

 

“嗯。”方佐的声音更低了,“他妻子去年病逝,现在就剩孩子一个人......”

 

“叫什么名字?”

 

“卢宝柚。”方佐苦笑了一下,“他说是因为孩子出生时,院子里那棵柚子树上结满了果子......”

 

张云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他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瘦小的孩子,站在挂满柚子的树下,仰头望着天空,等着永远不会回来的父亲。

 

他闭了闭眼,压下那股莫名的烦躁。

 

“他的家人......知道了吗?”

 

“还没有。”方佐摇头,“按照规定,要先上报,再由专人通知家属......”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孩子......”

 

林七夜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卢秋的尸体被抬走。

 

月光下,那个平安符轻轻摇晃,像是无声的告别。

 

夜色渐深,沉龙关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张云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黑暗。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吹散了战斗后的燥热。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七夜走到他身旁,两人并肩而立,谁都没有先开口。

 

远处,最后一支后勤队伍正举着火把撤离战场。

 

跳动的火光映照在残破的城墙上,勾勒出无数斑驳的影子,像是阵亡者的亡魂仍在徘徊。

 

许久,林七夜忽然说道:“张云。”

 

“嗯?”

 

“我希望有一天......夜幕可以覆盖整个大夏。”

 

张云侧头看他。

 

月光下,林七夜的侧脸线条坚毅如刀刻,但眼角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痕却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脆弱感。

 

“夜幕?”

 

“嗯。”林七夜轻声道,“我们是第五特殊小队——‘夜幕',但我不希望我们永远只是‘特殊’的存在。”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第一缕晨光正试图冲破黑暗。

 

“我希望有一天,夜幕之下,再无牺牲。”

 

张云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野心不小。”

 

林七夜也笑了,但笑容很淡,很快又隐没在夜色中。

 

“是啊,野心不小。”

 

夜风吹过,带着微凉的气息。

 

张云抬头,望向天空。

 

繁星点点,像是无数双注视人间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清晨,卢秋的遗体被正式移交给了后勤部队。

 

林七夜站在城门口,看着载着棺木的车辆缓缓驶离。

 

晨光中,那个褪色的平安符在棺木上轻轻晃动,像是最后的告别。

 

张云走到他身旁,递给他一杯热茶。

 

“喝点东西。”

 

林七夜接过,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谢谢。”

 

张云看着远方逐渐消失的车队,忽然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

 

“卢秋的儿子。”

 

林七夜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会去看他。”

 

“然后呢?”

 

“然后......”林七夜抬起头,眼神坚定,“我会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个英雄。”

 

张云笑了。

 

“需要帮忙吗?”

 

林七夜看了他一眼,也笑了。

 

“当然。”

 

两人并肩而立,晨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

 

上京军用机场,晨雾未散。

 

第五特殊小队的八人站在停机坪旁,望着远处来来往往的军车,表情各异。

 

“所以……接我们的人呢?”百里胖胖踮着脚张望,“不是说有专车吗?”

 

“再等等。”林七夜淡定道。

 

“等?”沈青竹双手插兜,墨镜下的眼睛微微眯起,“袁教官不是说安排好了吗?该不会把我们忘了吧?”

 

“不可能。”安卿鱼推了推眼镜,认真分析,“袁教官虽然严厉,但做事一向严谨,不会出这种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