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碑前悟义忆亲恩(第2页)

 走过巷口那排老槐树时,影子叠在一起的模样。

 远处传来野狗的吠叫,这一次,卢宝柚听得很清楚。

 那声音里没有他从前以为的荒凉,倒像在替谁,轻轻应了声"哎"。

 刘启的脚步声在山道上渐远,最后被山风卷进了松涛里。

 卢宝柚摸着石碑上"卢秋"两个字,指腹还残留着碑石的凉意。

 夜露渐重,沾湿了他的裤脚,可他浑不在意,

 只是盯着月光里那三颗蓝弹珠——碑下刘启留下的,

 他自己摸出的,还有照片旁新放的那颗,在夜色里像三颗被揉碎的星子。

 "啧啧,多感人的孝子戏码。"

 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铜盆。

 卢宝柚猛地转头,只看见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哪里有半个人影。

 "别找啦,小傻子。"

 那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从他太阳穴里钻出来的,

 带着股腐朽的甜腥,

 "你当这荒山野岭的,就真只有你和块破石头说话?"

 卢宝柚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想起集训营里教官讲过的"耳魔",专挑人心最软的时候钻进来啃噬。

 可不等他开口,那声音又黏糊糊地缠上来:"古神教会的人在山下等你呢,说你天生是块好材料——被淘汰的除魔使预备役,”

 “怀抱着怨气的烈士遗孤,连血脉里都浸着守夜人的血。”

 “他们说,只要你应下这门缘法,就能让你母亲的仇得报,让那些骂你'废物'的人跪在你脚边......"

 "闭嘴!"

 卢宝柚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我爹说过,古神教会的东西都是邪祟!"

 "你爹?"

 那声音突然笑出了气音,"你爹就是个被洗脑的白痴!守夜人?哈,不过是给大夏当耗材的蝼蚁。”

 “替人挡妖丹的时候可曾想过你?”

 “留封信就死得干净,让你在乱葬岗烧了十年错坟——他要是真疼你,怎么不把命省下来陪你长大?"

 "住口!"卢宝柚的声音在发抖,眼眶烧得发疼。

 他踉跄着站起来,后背重重撞在老槐树上,树皮刺得他生疼,

 "你根本不认识我爹!"

 "我当然认识。"

 那声音忽然变得阴毒,"我还知道他临死前在想什么——后悔!”

 “后悔接那个破任务,后悔没多抱你一次,后悔用半条命换个'烈士'的虚名!”

 “他要是知道自己儿子现在被集训营踢出来,”

 “蹲在荒山上哭鼻子,怕是要从坟里爬出来抽自己耳光......"

 "够了!"

 一声暴喝震得山雀扑棱棱飞散。

 卢宝柚的瞳孔突然泛起血光,背后"轰"地炸开两团暗红雾气——那雾气翻涌着凝出半透明的羽翼,

 每一根羽翎都像浸在血里的钢针,扫过之处,

 野菊被绞成碎末,石碑上的"烈"字竟被刮出几道深痕。

 整座山都在震动,远处的溪流突然断流,水面浮起密密麻麻的死鱼。

 "我爹不是废物!"

 卢宝柚喘着粗气,声音像被撕碎的破布,

 "他挡妖丹的时候,怀里还揣着我十岁时画的全家福!”

 “他留的信里说,'小柚的弹珠盒该换铁的了,木头的总招潮虫'——他连我弹珠盒潮了都记得!"

 他抹了把脸上的泪,羽翼上的血光更盛,"他是怕回头看我,就舍不得走!”

 “他是用命换我能在巷口等糖,能在工地搬砖,能被人骂'没爹教'还能活得好好的!"

 山风突然停了。

 卢宝柚的羽翼"唰"地收拢,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消散。

 他踉跄着扶住石碑,额头抵着冰凉的石面,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他走前那天晚上,蹲在我床边给我盖了七次被子。”

 “我装睡,听见他对着我的弹珠盒说,'小柚要是知道爹要走,该哭成个小花猫了'......"

 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

 卢宝柚抬起头,望着山脚下那片模糊的灯火——那里有间带小院的小洋房,

 是他用工地赚的钱刚付了首付的。

 窗台上摆着他攒的二手收音机,厨房挂着他从旧市场淘的蓝边碗,

 都是他想象中"爹退休后"要一起用的。

 "现在知道温情了?"

 魔童的声音又冒出来,却没了先前的轻佻,

 "古神教会能给你更实在的——力量,权柄,让所有看轻你的人跪下来舔你的鞋。”

 “你爹的脊梁?”

 “呵,等你站在山巅的时候,谁还会记得一块破石碑?"

 卢宝柚摸出父亲的信,信纸被他攥得发皱,却依然能闻见那股熟悉的火药味。

 他蹲下来,把信轻轻压在弹珠旁,抬头时眼里的血光已经褪尽,

 只剩一片清明:"我爹用脊梁给我垫了路,我要是踩碎他的脊梁往上爬......"

 他笑了,笑得鼻尖发酸,

 "那我和那些吃守夜人血肉的妖物,有什么区别?"

 山脚下突然传来汽车鸣笛。

 卢宝柚猛地抬头,看见山道拐弯处亮起两道车灯——是刘启的车?

 还是......他没来得及细想,魔童的声音突然尖啸起来:"你会后悔的!”

 “等你被生活压垮的时候,等你连修车铺的房租都交不起的时候......"

 "滚!"卢宝柚抓起一把野菊,狠狠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野菊在空中散成金雨,他望着碑上"卢秋"二字,轻声说:"爹,我想好了。”

 “明天跟刘启去烈士陵园,把你的名字擦得亮亮的。然后......"

 他摸了摸耳后的疤痕,"去预备班再考一次。”

 “这次,我要穿着守夜人的制服,站在你碑前。"

 乌云裂开道缝,月光重新洒在弹珠上。

 三颗蓝玻璃珠泛着温润的光,像三双眼睛,温柔地望着他。

 远处,汽车引擎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