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疑路 作品

第66章 相隐之道离,君臣之义废

王导欠了欠身子,说道,

 “大王,臣私下里都劝了大王多少次,大王回绝到臣都不敢劝了,群臣知道大王没有私心,只有公义。”

 晋王听到这话,才完全放下心来,但还是没往御床上坐,说道,

 “虽说你我君臣相知,但天下悠悠众口,难免众口铄金,既然逸少说那份禅位的诏书在杜曾那里,那就要先把它拿过来。茂弘,你说哪?”

 王导摇了摇头,说道,

 “大王是知道臣的,兵事,臣不擅长。”

 晋王又问向旁边的王敦,说道,

 “处仲,你看周士达那个办法怎么样?用互市的办法,把武当山里面的逸民都引出来。”

 王敦点了点头,说道,

 “大王,士达是世之良将,仅用八千人,就大破杜曾,在场的诸位,包括臣,都不敢说有这个本事。依臣所见,士达的办法,是最稳妥的,只是……”

 晋王看王敦欲言又止的样子,急忙追问道,

 “只是什么?”

 王敦沉吟了片刻后,才说道,

 “只是这样打,恐怕要一两年,甚至更久。”

 晋王大手一挥,说道,

 “这次邺城的教训,就是阿裒太急于求成了,稳扎稳打,时间久一点没关系。既然大将军也觉得没有其他问题,那就这么定了。”

 晋王迅速的拍了板,没给其他人反驳的机会,他现在太需要留下周访这样一个又能打又正直的武将了。

 只要周访还能够镇守襄阳,扼制上游,那么大将军王敦的野心,就还是野心,不会成为野望。

 有了周访这个梁州刺史,在加上广州刺史陶侃、豫州刺史祖逖,这一南一北的夹击,王敦应该能够安稳很久。

 王敦自然也看出了晋王的用意,他也终于说出了此次贸然入京的真实目的,

 “大王,现在六州安宁,匪患皆平,杜曾又被围在武当山不能动弹。臣以为应该厉兵秣马,西征入蜀,扫平李雄。”

 晋王一听这话,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这可不行,万万不行。

 天下未乱,蜀先乱。

 蜀地自来就是野心家心仪的起兵之地。

 这要是让王敦领兵入蜀,扫平了李雄?

 一方面,他的功劳,只怕就封无可封,只能称公建国,

 另一方面,一旦王敦占领了蜀地,那么就处在长江的最上游,到时候顺流而下,只怕江南之地,都保不住了。

 去,自然是不能让王敦去的。

 但又不能直接说,

 毕竟李雄是真的扯起大旗,改元建国,国号还换成了大成,说是篡国逆贼,一点也不为过。

 王敦身为大将军,去讨伐这等逆贼自然是合情合理。

 晋王绞尽脑汁,总算是想出一个理由,长出了一口气后,说道,

 “大将军,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李雄不过是疥癣之痛,石勒和刘曜才是心腹大患。现在他们都像狼一样盯着平阳这块最后的肥肉。”

 晋王说到这里,越说越是顺畅,本来只是搪塞王敦的话,竟然汇聚成了一个计策,

 “一旦这个肥肉到了火候,这两匹狼,定然会一拥而上,到时候,可就是北伐的最佳战机了,如果能一举打过黄河,夺回并州,把石勒和刘曜隔开,再利诱鲜卑诸羌,合而围之,天下何愁不定?”

 王敦刚开始还很不耐烦,想好了理由要反驳,就说司州有荀组、李矩,豫州有祖逖,徐州有蔡豹,都足以抵挡一阵。

 可随着晋王分析的深入,王敦也看到了晋王描述的那个机会——

 他再次冷静了下来,

 计算着得失。

 蜀地虽然优越,

 但刘聪俘虏二帝,

 是整个天下的仇人,

 要是把刘聪抓住,

 只怕,自己的功勋,

 不称公建国,天下都不答应了。

 王敦思虑良久,反复衡量,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大王英明,是臣目光短浅了。臣这就回武昌去,操练兵马,等待大王的召唤。”

 见王敦满意的坐下,晋王心中的担忧才落地,长出一口气后,扭头问身旁的宦官,说道,

 “今天,还有什么事情嘛?”

 宦官翻了翻早晨司马睿交给他的记事簿,这才说道,

 “今年扬州大荒,坊间有流言说是淳于伯冤死(见第三卷第13章),上天不满,降下惩罚。”

 司马睿眉头一皱,

 现在,他最要紧的就是名声——

 像这种冲着他名声来的流言,是最致命的。

 毕竟一件坏事处理不好,

 那十件、一百件好事,都白做了。

 这事情看着只是有点苗头,

 但已经能传到自己耳朵里了,

 就不一定是报上来那一点。

 晋王听好,让宦官把记事簿递给他。

 司马睿翻开记事簿,向着王导问道,

 “茂弘,你管着扬州,扬州可是根本,可不能出一点乱子。”

 王导自然知道晋王想听什么,忙说道,

 “大王放心,臣已经按照大王的心意,减免扬州税负,调运江州、湘州的粮食来稳定扬州的粮价,抓了一些不法商人,平了几处煽风点火的匪寨。”

 说到这里,王导话锋一转,扯上了陆晔,

 “这事情都是士光经手操办的,臣给士光表功,士光却说内乱终是施政有误,不值得表彰。”

 被点到了名字,陆晔一脸不情愿的站起来——

 他倒不是不想领表彰,

 只是那些不法商人里,

 有不少本就是他们吴郡四姓的钱袋子。

 他这也算是断尾自救了。

 舔伤口还来不及哪,

 哪里还有心情去表功劳。

 “臣不敢领赏,实在是愧对大王的信任,臣教子无方、御下不严,家里竟然出了不少挖墙根的仓鼠,臣还请大王治臣的罪,以安民心。”

 陆晔把心一横,与其让刘隗刁协把自己的那些问题抖落出来,还不如自己先走一步,把能说不能说的,都先说了。

 他这么一说,还真就把生憋了一天,正准备撸袖子大干一场的御史中丞刘隗给生憋了回去——

 心里默念:他这都是我的词。

 晋王眉头一皱,本来他是想借着这个事情,打压一下王导,最好王导能把扬州刺史退出来,然后他再把这个好处许给刚刚和王家闹翻的荀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