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 东洪县夜半鸣炮,田嘉明坐等上门
刘进京和刘超英两个人,在东洪县县委常委里面属于比较特殊的存在。两个人都恰好到了 “船到码头车到站” 的年纪,对于再往上晋升这件事,他们自己在之前都未曾想过还能再进一步,早已从思想上做好了退居二线甚至直接退休的打算。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县政协主席胡延坤、县人大主任焦进岗的年龄与他们基本相仿,所以根本没有腾出来的位置可供他们晋升。而至于县长和书记这两个关键位置,他们更是连想都没敢多想,毕竟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必须得和市级领导建立起极为深厚的情谊才行。
实际上,这两个人都是从东洪基层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干部,虽然在仕途发展过程中,也因为工作关系结识了几个领导,但仅仅只是工作层面的往来,并没有将这种关系发展成私人感情。再者说,之前他们认识的那些领导,像周鸿基如今已经到了省里面任职,本就是工作联系,自然是不好去联系跑官要官这类事情的 。再者就是老领导齐永林,现在已经成为了副厅级的政府工作顾问,话语权已经是大不如从前。
他们两人谁也没有预料到组织上会考虑让他们再进一步,所以在工作上的积极性一下子就高涨了许多。
两人现在都已经进入了市委组织部门的视线,目前来看,一个安定和谐的东洪局面是他们得以进步的重要前提。如果东洪县还像以前那样,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波澜,但实际上干部之间却是暗流涌动,矛盾不断,群众也整日叫苦不迭,那么他们想要再获得晋升的机会,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了。
这老哥俩整个下午都在办公室里反复研究这件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黄老县长的儿子从城关镇被请了过来,黄老县长的儿子叫黄必兴,在城关镇担任农技站的站长。三个人关起门来商量,可工作依然没有完全做通。
刘进京率先开口,主动对黄必兴说道:“必兴啊,你小的时候,还有你姐姐,都是我和你刘叔看着长大的,我们对你们家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了解。对于你们所受的委屈,我和你刘叔也不是不清楚。但是呢,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家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也比较复杂,我们两个当叔叔的,对你的关心和关照确实是不够。你心里记恨我们,我们心里也明白。”
刘超英道:“不过呢,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两个当叔叔的现在求到你面前,还是希望你能够以大局为重。你父亲去世之后,按照规矩,必然是要进入黄家祖坟的。”
黄必兴听了这话,心里满是不满,立刻说道:“进黄家祖坟?还是算了吧!他更应该进李家的祖坟才对,他不是和李爱芬、李爱琴两个人关系格外亲近吗?把李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安排了工作,就连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李爱芬也不例外。再看看我姐呢?到现在都还在地里种地,这么多年了,我姐结婚的时候他都不出面,这样的爹我们还要他干什么?他还想进黄家祖坟?两位叔叔,我跟你们说句实在话,这根本就是门都没有的事情!他要是想进祖坟,那就请我二叔去帮他安排吧。”
这时,刘超英接过话茬说道:“必兴啊,你可不要有甩包袱的心理嘛!你家里的这件事情,我们知道你受过不少委屈,我和你刘叔叔之前也对你父亲提出过非常严厉的批评。要不是这样,你能去城关镇工作吗?那还是我特意给彭凯歌打的招呼呢!现在你不仅人转正了,而且…… 以后你的政治前途还是很光明的嘛。”
刘超英说完之后,转过头看向刘进京,接着说道:“进京啊,你现在负责管组织工作,像必兴这种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够和县委、政府保持一致,并且积极支持党委政府工作的干部,还是要大力提拔和使用才行。”
刘进京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马上主动说道:“这个没问题嘛。必兴,你现在还是股级干部,这次县委马上就要调整一批干部了。之前我已经让组织部门去了解过你的情况,组织部门反馈回来的信息是,你的工作态度方面不是很积极。”
当听到 “不是很积极” 这几个字时,黄必兴立刻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丝不解。刘超英见状,赶忙接过话头说道:“工作态度不积极也很正常,你们家里有这么多事,你要是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好,那对于党委和政府来说,就是最好的回报了。朝阳县长对这个事情也非常关注。必兴,我跟你说句实在话,你要是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在这个关键时候能够支持党委政府的工作,我敢向你保证,在干部使用方面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说着,刘超英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的柜子旁边,打开柜子后,取出一包烟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解开包装,又缓缓地坐回到沙发上,用手轻轻一弹,从烟盒里弹出几支来,接着递给黄必兴一支。黄必兴接过烟,仔细看了看,惊讶地说道:“哎呀,刘叔,这烟平时可是少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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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超英略带调侃地说:“这烟我平时也舍不得抽,你看我都把它锁在柜子里了。这是朝阳县长送给我的。来,进京,你也抽一支。”
刘进京淡然一笑,说道:“朝阳县长也给了我几包。这是省卷烟厂生产的特制烟,主要就是供领导们使用的。这种烟有个很明显的特点,你们看,它的烟嘴特别长,差不多都要占到整支烟的二分之一了。”
黄必兴拿着烟,在手里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又闻,随着尼古丁和烟叶味道的飘散,他的神情也逐渐放松了不少。就这样,刘超英与刘进京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导起黄必兴来。三个人聊得久了,肚子也饿了,始终没有做通工作,于是便一起来到外面的馆子里,吃了一顿饭,喝了二两小酒。这时候,黄必兴的话匣子才彻底打开了,开始大倒苦水,讲述自从被老黄县长抛弃之后,自己和姐姐、母亲三个人过的那些潦草日子。自家姐姐也因为这件事,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最后只能嫁给了一个农村的懒汉;自家母亲虽然勉强在一个单位里,但那是个国营企业的副食品厂,早就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了,每个月就只能发二三十元的基本工资,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收入,老母亲没有办法,只能到处给人打零工来维持生计。
黄必兴越说越激动,最后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刘超英与刘进京两个人看着他这样,眼圈也跟着红了。虽然从领导的角度来说,他们并没有关心照顾黄必兴一家人的责任和义务,但是从长辈的角度来讲,谁的心又不是肉长的呢?想当年,老黄娶了李爱琴这个漂亮媳妇的时候,那可是名噪一时,就连李泰峰对他都颇有微词。所以,虽然老黄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当上了副县长,但自从二婚之后,他在仕途上就彻底止步了,再也没有得到过晋升的机会。
三个人在小酒馆里一直坐到了晚上 10 点,期间张老板都催促了三四次,但是看到黄必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停不下来,也只能陪着这三个客人一起熬夜。
等黄必兴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刘超英又开口说道:“你看看老黄,他这一辈子到最后也算是个悲剧啊。他上吊自杀,一个副县级干部竟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而且这些年他也没有攒下什么钱。自从你父亲娶了你的后妈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变得越来越差,衰老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多,现在看起来哪里像 60 出头的人,简直就像是 70 多岁的样子。必兴啊,你也别再记恨他了。我跟你说,现在他死了都不得安生,你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算在老黄的头上,你那个后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他们现在还想着把你爸的尸体抬到公安局去,找公安局要说法,说是县里没有照顾好家属,他们其实就是想趁机把你那后妈的妹妹也安排个工作。”
黄必兴一听这话,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地说道:“刘叔,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的亲姐姐到现在都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那个狐狸精竟然还想给他妹妹安排工作?小姨子算什么亲戚啊?”
刘超英长叹一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呢?但是现在人家就是要用你父亲的尸体来做文章啊。我和你进京叔虽然心里边看不惯这种做法,眼里也揉不得沙子,但是说到底,我们俩还是外人。必兴啊,你好好想想,那毕竟是你爹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那可是血浓于水的亲爹啊!”
刘进京也赶紧在一旁附和道:“对对对,就是个狐狸精!今天在院子里,你没看到她穿的什么衣服吗?花里胡哨的,别说穿黑的穿白的了,就算是平时也不能穿成那样吧?她还坐在领导那一桌,在那儿挤眉弄眼的,我看啊,她要是再坐上一会儿,估计吕连群都要把持不住了。”
黄必兴无奈地说道:“哎呀,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明天把他弄回老家埋了,也不用棺材了,就用一张草席把他裹上算了。”
刘进京赶紧说道:“怎么埋其实不重要,那是你们家里的内务事,但是现在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人家拿着你父亲的尸首继续做文章啊。”
刘超英更是一拍桌子,气愤地说道:“妈的,那个狐狸精,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田嘉明说得一点都没错,就是她和老黄吵架,才把老黄气死的,不然老黄平时怎么会好端端地去死呢?”
刘进京道:说的对啊,这小姨子算什么亲戚啊?你二叔在学校包食堂,难道你二叔连 20 万都拿不出来吗?你爹是为了你二叔,还是为了他那个小姨子,为他俩还有必要去死吗?他根本就是被这狐狸精气死的!”
三个人就像是找到了共同话题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刘超英坚定地说道:“孩子,现在你爹快死了,以后我老刘就是你爹,你的事情我们两个管定了!现在咱们就去狐狸精的家,把你爹的尸体拉走,直接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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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京也点头表示赞同,说道:“对,绝对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就算是要照顾家属,也应该先照顾你和你姐姐。你不是说你姐姐高中毕业后连大学都没考吗?按照政策,高中毕业生是可以去教书的,我来做个担保,让你姐姐参加这次教师招考。如果她的分数达到了录取标准,我就去给县长求情,让他网开一面,录取你姐当教师。”
黄必兴哭也哭了,骂也骂了,心里的怨气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听到这两位姓刘的领导你一言我一语地为他着想,觉得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了。当听到刘进京表态要帮姐姐安排教师考试的工作时,黄必兴更是怦然心动,他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果断,说道:“他再不是个人,那也是我爹,谁让我命不好摊上这样的爹呢!走,现在我就去招呼人,把我爹的尸体弄回去埋了。”
刘进京连忙问道:“招呼人?现在这个时候你上哪儿去招呼人啊?”
刘超英当然知道其中的情况,老黄县长家本来就是城关镇的,在城关镇,黄家还是有一些人口基础的。不然的话,就凭一个退休的老县长,怎么可能把县里的三座食堂全部都霸占下来呢?这显然和黄家本家作为城关镇的本地势力,有着千丝万缕、难以分割的联系。
于是,三个人开始商量具体的行动方案:黄必兴负责去招呼人,刘超英则负责联系公安局,以防万一到时候爆发冲突,好让公安局能够及时采取措施;而刘进京还要回家去取香烛纸钱,毕竟在东洪这个地方,人死了之后,这些讲究还是不能少的。三个人约定好了时间,晚上 11 点钟准时在县委家属院门口集合。
刘超英又特意叮嘱黄必兴:“必兴,你也不用喊太多人,我估计今天晚上守夜的也就是你的后妈和她儿子,最多再加上你那个狐狸小姨,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个人。人喊多了也不好。”
黄必兴站在饭馆门口昏暗的灯光下,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我们本家人多,想叫多少就叫多少,四五个人吧,不,还是七八个人更稳妥些,再备一个架子车,这样才好搬运。”
刘超英轻轻 “嗯” 了一声,随即转向刘进京,语气带着一丝吩咐:“进京啊,你再找一张草席来,要厚实点的,别到时候出什么岔子。”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刘进京闻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忍不住问道:“真的拿草席裹呀?我看这老黄怎么说也是一县之长,还是该有个棺材才体面吧。”
刘超英摆了摆手,示意刘进京先去办,然后又把目光转向黄必兴,语重心长地说:“必兴啊,这草席嘛,你爸他老人家倒无所谓,反正他啥都不知道了,但是外人看见了,可是要笑话你的呀。那个棺材就先将就用着吧,好歹能保住点体面。” 他拍了拍黄必兴的肩膀,眼神里满是关切。
说到这里,三人便各自行动起来。
黄必兴在城关镇,还是有些从小长大的朋友,再加上族里面的老人,很快就招呼了十多个壮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 11 点钟。此时,公安局局长田嘉明亲自带着廖文波和刑警队的几个同志,他们都穿着便服,手里拿着电棍,显得格外警惕。
田嘉明一脸严肃地看着刘超英与刘进京,只见两人鬼鬼祟祟的样子,他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调侃道:“两位领导,你们看,这事闹的,这公安局跟着大晚上还得出来抢尸体,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刘超英闻到田嘉明身上浓重的酒气,不禁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耐心地提醒道:“田局长,您先让本家的人上,如果说这个局面控制不住了,再请你们出手,一定要迅速果断。这里是县委的家属院,前前后后的住着不少的领导,大晚上的闹出什么动静来,也不见得是好事。”
田嘉明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用手攥着一副银色的手铐在手里转来转去,一边转一边说道:“进京书记,超英县长,你们就放心吧,我们公安局别的不敢说,怎么处理这种事还是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