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晓阳与李朝阳 作品

第1031章 李显平穷追猛打,张庆合淡定表态(第2页)

"这些我都知道。" 李显平的声音缓和了些,"但规矩就是规矩。下周常委会,关于他的任命,我会保留意见。"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根针,扎得李尚武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望着墙上的地图,东洪县那个小红点像颗发炎的脓包。石油公司的账目、胡玉生的枪伤、田嘉明的提名...... 这些事缠在一起,理不断剪还乱,想了想之后,还是拿起电话,打算找张庆合市长,请市长出面,对东洪的局面,进行调整。

东洪县人民医院的走廊飘着福尔马林与中药的混合气味。胡延坤攥着个蓝布包袱,脚步在外科病房门口顿了顿。门里传来胡玉生的咳嗽声,混着拐杖敲击地面的脆响 —— 这小子又在逞强了。

他推门进去时,正撞见胡玉生拄着拐杖往窗边挪。右腿的绷带像块沉重的墓碑,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嘴角的抽搐。夕阳透过窗户上的铁栏杆斜照进来,在绷带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倒比他那张脸更显凄凉。

"开灯干什么?" 胡延坤伸手拉灭开关,日光灯管 "滋啦" 响了两声暗下去,"天还没黑透,浪费电。"

胡玉生踉跄着坐回病床,拐杖 "哐当" 砸在地上:"爸,您这老脑筋能不能改改?医院的电不要钱!" 他抓起苹果就啃,汁液顺着下巴滴在被子上,"您来就为了关灯?"

胡延坤没接话,从包袱里掏出个搪瓷缸,里面是炖得发黑的排骨汤。他往碗里倒时,胡玉生突然别过脸 —— 绷带缝隙里渗出来的血渍混杂着药水显得很是凄惨,在夕阳下的映照下,很是奇葩。

"腿还疼不?" 胡延坤用勺子搅着汤,热气模糊了老花镜,"医生说你这伤口得养两个月,我看你啊还是别乱动。"说完,就扶着胡玉生上了床,给胡玉生盖了被子。”

胡玉生道:“爸,您就别问我疼不疼了,能不疼嘛?我是在床上,腿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麻的,没了知觉嘛。”

胡延坤心疼儿子,就又嘱咐道:“医生都说了,安心养一养吧。”

"养?我能安心养吗?" 胡玉生猛地拍向床头柜,搪瓷缸子震得蹦起来,"石油公司乱成一锅粥,田利民和吕振山他们领导不了这么多人。还有啊,这个田嘉明,到底被抓了没有。

"

胡延坤的手顿了顿,排骨汤在碗里晃出涟漪:"哎,别操心公司了,你呀,这心就没操对地方,早知道,安安心心的办企业多好。现在县长让我们退钱,要做好准备啊。"

"凭什么!" 胡玉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拔高声音,伤口的剧痛让他倒抽冷气,"那笔设备款是东北厂家收的,油库失窃案公安局都立了案,我挨了这一枪难道是白挨的?还让我退钱,不退。打死我也不退。"

病房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响。胡延坤放下碗,枯瘦的手又拿起枕头,垫在了胡玉生的背后,说道:"玉生啊,胳膊拧不过大腿。杨伯君把假账都摆县长桌上了,你以为还能瞒多久?" 他凑近了些,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我看到时候吕振山和田利民早就把自己摘干净了,你还傻等着背黑锅?"

胡玉生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腥味:"爹,我在零下十度的荒地里守了三天三夜焊管道时,谁看见了?我把一个濒临破产的油库做到全省第一时,谁记着了?"现在出了事,就让我退钱保平安?爸,您当年当副县长时的硬气去哪了!"

"玉生啊,人啊,最大的聪明就是知道,该什么时候低头!现在的局势,已经变了,之前我也觉得,靠着群众闹事,硬刚到底,但是现在啊,你们内部都出了问题。我太了解田利民了,在公社的时候,我就看透了他,你在的时候,他和你站在一起,你不在了,他就是第一个要卖你,没话说的,这就是现实。”

胡玉生不满的道:“爸,李显平的外甥沈鹏在平水河大桥倒卖材料,都能没事?就因为人家后台硬!"

胡延坤猛地捂住儿子的嘴,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这话能乱说?这不是家里,这是医院,隔壁都住着人。"

胡玉生用力甩开他的手,不以为然的道:"凭什么他没事我就得退钱?全县谁不在捞?石油公司的油罐车哪个月不倒卖点油?凭什么就查我!"

"因为你傻!" 胡延坤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收那点钱够干什么?咱们家缺你的钱花嘛。”

胡玉生让不满的道:“人家沈鹏倒卖钢筋水泥,把大桥都搞成了豆腐渣,还不是照样升官?既然大家都在贪,我凭什么当冤大头?"

胡延坤看着儿子倔强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时他还是公社,玉生刚上小学,拿着满分的试卷跑回家,红领巾在胸前飘得像团火。谁能想到,这孩子如今会变成这样。变的自己都有了些不认识。但如今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说什么也是晚了。

胡延坤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说道:"县长说了,只要退钱,让你留改革后的石油公司当中层。"

胡玉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右腿的伤口被拉扯得撕裂般疼,他却浑然不觉,指着门口低声骂道:"留公司当中层?他们是打发要饭的吗?我在东洪县石油公司干了七年,这公司是我一手带起来的!现在让我去看别人脸色?"

胡延坤叹了口气,伸手想扶他躺下,却被他一把挥开:"爸,您别劝我!这不是钱的事,是脸面!田嘉明一枪把我撂这儿,现在又想拿个破职位堵我的嘴?他们当我胡玉生是软柿子捏?"

"你以为现在还是跟你讲脸面的时候?" 胡延坤的声音沉了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突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拐杖与床架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去找县长说理论!"

"坐下!" 你以为县长还怕你理论,我都告诉你了,你们做假账的事,查出来一笔就能查出来十笔。现在县长算是给了机会,他要的是石油公司划转时干干净净,你不退钱,他怎么向省里交差?"

胡玉生还想说些什么,胡延坤道:“我已经托人打听了,东北那笔合同是在省城签的,你这话能说的清楚?你只能增加办案的难度,不会改变最终的结果。"

胡玉生的动作僵住了。夕阳彻底沉入西边的平房,病房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像他们父子间越来越深的裂痕。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时,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妇女探头冲着里面看了看,胡玉生正咬着牙往拐杖上靠。进来的是县供销社主任的老婆,手里提着网兜,里面装着鸡蛋和红糖。她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却藏不住焦虑。

"玉生啊,好些了没?延坤也在啊。" 女人把鸡蛋往床头柜上放。

胡延坤笑着迎上去,接过鸡蛋,看房间里确是堆满了各种礼品,就将网兜放在了脚下。

胡玉生尴尬笑了笑:“侯婶,你怎么来了。”

这侯婶尴尬笑了笑,说道:“哎,这个公安局的那个谁,太不是人了,怎么敢开枪……

这侯婶问候了一遍田嘉明的三代祖先,就带着一丝关切道:“玉生,这枪打的,不疼了吧。”

胡玉生原本以为这候婶在关心自己,也是关心侯婶家的孩子,划转到省公司的事情,但看只拿了鸡蛋红糖,却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也就不愿再提及这话题。

这候婶尴尬的聊了几句之后,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胡家父子,"我家强子......"

胡玉生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起笑:"强子挺好的,在销售科挺能干,下一步能到省公司。"

候审尴尬一笑,说道:"是这样啊,这个强子啊打算考老师,我们家老马给他找了个代课教师,干三年就可以转正。这个,这个县里...... 县里也贴公告了......"

"什么公告?" 胡延坤不解的道。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字里行间还沾着浆糊:"说...... 说非正规渠道进公司的,一律清退...... 让找...... 找安排工作的人退钱......"

胡玉生一把抢过公告,指尖抖得几乎捏不住纸。上面 "东洪县人民政府办公室" 的公章红得刺眼,每一个字都像田嘉明那把枪的枪口,死死盯着他。

"落井下石,他们敢!" 他突然将公告撕得粉碎"

女人吓得往后缩了缩:"玉生啊,你别激动,我是说,不是省公司不好,是我们家强子,想去教个书,他初中毕业,符合政策,我家强子那工作...... 花的五千块......"

"不退!" 胡玉生大吼道,"让县长来找我要!我倒要问问他,平水河大桥的材料款,谁来退!"

女人觉得很是尴尬,这胡延坤毕竟还是政协主席,不好得罪,就看向了旁边的政协主席胡玉延坤。

胡延坤长叹一口气说道:“放心吧,这钱是交给公司的,公司不会欠大家的钱,你们家强子的事,我来安排,明天,你找田利民去领钱。

胡玉生心生不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刚要开口,胡延坤就瞪了儿子一眼,胡玉生不再说话。

这妇女倒也觉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按说前两年供销社生意好的时候,怎么可能回去石油公司,这也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觉得没有了办法。

这妇女站起身来,说道:“胡主席啊,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就要出门。

胡延坤赶忙拿起地上的鸡蛋,追了出去,俩人在门口互相推让了一会,胡延坤还是让人把鸡蛋拿走了。

胡玉生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那身蓝布中山装格外刺眼。他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蹲在地上,帮他擦摔破的膝盖。那时的手掌宽厚温暖,不像现在,瘦得能数清骨头。可是如今,这半年多,胡玉生感觉到胡延坤衰老了许多。

胡延坤走进病房,看着病房里到处堆满了方便面、鸡蛋、大小箱的礼品已经放不下。胡延坤感慨道:玉生啊,咱们家又不缺这些东西,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明天找个人,把这些东西全部收了。

胡延坤低头看了,房间的角落里,床底下都是各种礼品,略显自豪的道:“这说明咱们家人缘好,朋友多。

胡延坤道:“屁话,因为咱们是干部,是领导,换做一般人,谁来看你。我提醒你,谁的红包,都不能再收了。这是非常时期,县里可是盯着你那。

"杨伯君......" 胡玉生突然低声说,牙齿咬得咯咯响,"这肯定是杨伯君搞的鬼。"

胡延坤猛地抬起头:"别惹他。"

"我偏要惹!" 胡玉生抓起拐杖往墙上砸,拐杖与水泥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嫖娼的事,我早就掌握了证据!我让他身败名裂!"

"糊涂!" 胡延坤端起来饭盒,走到胡玉生跟前,胡玉生接过饭盒,里面慢慢的都是排骨。

"现在是什么时候?" 胡延坤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田嘉明被政法委盯上了,这是上面的政治斗争!你动杨伯君,就是动县长,是自寻死路!现在上面的事,咱们不敢再掺和了,县里的牌太多了,你们的把柄......"

胡玉生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把柄?我最大的把柄,就是有您这个怕事的爹!"

胡延坤面色尴尬,无奈的叹了口气。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惨白的光透过铁栏杆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像副沉重的镣铐。

第二天一早,还没上班李叔就来到了七楼,进了张叔的办公室。看张叔正带着眼镜批阅文件,李叔主动走上去,说道:“老张啊,这朝阳在东洪啊,被人欺负成啥样了,你这也不表态。这小子脾气倔,遇到这么多麻烦,也不来汇报。我们该主动关心嘛。”

张叔的眼镜滑落在鼻尖,就摘下了眼镜,看着李尚武道:“老李啊,淡定嘛。有人汇报问题,有人汇报成绩,很明显嘛,朝阳是有把握的,还是想着来汇报成绩嘛。”

李叔道:“哎,这小子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就不担心?东洪现在可是暗流涌动啊,你老张主意多,给出个主意。”

张庆合很是淡定的笑了笑,低头拿起桌面上一张白纸,拿起钢笔,写下了两个字,接着接推到了李尚武跟前,李尚武拿起来,看着上面只有两个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