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祁笑不笑(第2页)

 而是他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明白自己目前并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万卒以下的军队,两百近卫做核心足矣。

 “什么时候能到?”祁笑问。

 “估计快了。”姜望答道。

 “快了?”祁笑的声音扬起来。

 姜望情知不妙,硬着头皮道:“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太阳落山之前能到决明岛。”

 祁笑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极不自在,才道:“我必须要提醒你,这是在行军。你应该给我一个具体到某一刻的时间点,误差不能超过三刻钟。而不是给我一个如此笼统的时间范围,更不是跟我说,‘快了’。”

 姜望感觉自己额上开始冒冷汗了,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仿佛置身于东华阁,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史刀凿海》……这该死的压迫感!

 “末将知错。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他认真地道。

 祁笑并不穷追猛打,只淡声道:“你对你的近卫缺乏了解,更谈不上掌控,或者说,懒得去做。平时都是把近卫丢开,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差不多……是这样。”姜望勉强答道。

 祁笑的声音始终是不高的:“平时可以,战时可乎?”

 姜望回答得很果断:“不可!”

 祁笑又问:“你的近卫里有一个优秀的人才,可以妥善地帮你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包括练兵……完全不需要你操心,对么?”

 如果是面对修远,姜望大概会顺手拍一记马屁,说大帅果然料事如神。

 但面对的是祁笑,他只诚实地回道:“白玉瑕白兄,如今屈就我府中。他的确是天骄人物,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以治兵而论,我远不如他。”

 祁笑‘噢’了一声,道:“不准他上岛。”

 说完又低头去看舆图,表示这次谈话已经结束。

 姜望行了军礼,悄无声息地退出帅帐。

 真是……印象深刻的一课。

 他虽然很是参加了几场大战,且以军功得侯,但绝不敢说自己懂得兵家的这个“兵”字。

 他也近距离地接触过许多名将。

 笃侯曹皆用兵极稳,往往只是按部就班地进军,对手就波澜不惊地被碾死,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定远侯重玄褚良兵锋极锐,杀性极重,常常杀敌破胆,也总能打出让人惊艳的名局。

 而祁笑给他的感觉,是危险。

 极度的危险。

 好像独身一人处于无尽荒野,其时夜幕低垂,四周影影绰绰。

 你根本看不清黑暗之中藏着什么,但你知道危险就在四周。你也不知道那些危险是什么,但你知道恐惧,你知道你如果走错一步……就会死。

 ……

 ……

 姜望说白玉瑕文韬武略皆通,并非诳言诈语。

 人言大齐武安侯风头无两,以为东国第一等勋贵,但其实没什么根基。仅拿亲卫来说,他的亲卫都是随他征战夏地的精兵,已是优中选优。

 但在那些真正将门里,根本就入不得流。

 像李龙川的亲卫,那都是世代养在石门李氏的家生子,个个忠心耿耿。且都从小训练,精熟战阵,足够驾驭齐国军中的绝大部分军阵,是真正可以在战场上帮到主将的。

 重玄胜之所以能够在齐夏战场上肆意纵横,他父亲重玄浮图假托重玄褚良留给他的影卫,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而姜望的亲卫,正式组建都没有多久,许多战阵都需要重新操练,对于真正高规格的战争,也未见得有什么体验。

 他们都是普通人出身,当兵吃粮罢了。

 但是在白玉瑕的统御下,这支满额两百的亲卫队,在妖界战场砥砺锋芒,成长得飞快。

 到了现在,任是谁也瞧不出来,这支具备铁血气质的卫队,统共组建也没有多久。

 如白玉瑕曾说的那样,他不怕带不好,只觉得兵不够多!

 武安侯先行一步,转道天刑崖。

 收到手信的白玉瑕,紧急停止训练,聚队出海。

 那信是匆匆写就,信上什么其它内容都没有,只有决明岛三个字。

 这当然难不倒白玉瑕,但多少有些草率。

 白玉瑕姑且把它理解为……侯爷对自己能力的放心。

 于是整骑出海,为了不耽误侯爷的时间,是边走边沟通,边行船边开路——侯爷连个路引都不留,连个过路的招呼也没打。

 他要一遍遍地解释,咱们是武安侯近卫,随武安侯出海。

 人问武安侯何在?

 答曰兵分两路!

 在这种情形下,他仍然在保持卫队战力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决明岛,最后被决明岛的卫兵拦下。

 好不容易等到武安侯出来,却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让自己去怀岛玩耍一段时间……

 不是。

 我刚端上你姜武安的饭碗,你就在妖界给我玩失踪,玩大厦崩塌。

 我白玉瑕一句怨言都没有,忠于职守,埋头练兵。

 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了,我也练兵千日,只待你重整旗鼓,我随你横扫八方,同时砥砺自我,探索外楼极限,冲破天人之隔……

 结果我才来决明岛,你就给我开除了?

 你是不是怕我妨你啊?!

 堂堂武安侯,信那些虚无缥缈的运势,不相信自己的实力?

 白玉瑕摊开双手,满脑门的疑问。

 “咳!”武安侯毕竟考虑到自己的威严,压低了声音解释道:“祁帅觉得,在治军上,我对你过于依赖。你跟着我,我没有发挥兵法的余地。”

 白玉瑕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大概是想问,侯爷你有什么兵法可以发挥呢?

 但毕竟吃人家的饭,须得委婉一些,便道:“但我如果走了的话……今年训练的八个兵阵,您都熟悉么?”

 武安侯挠了挠头,悄声道:“回头你写个册子给我。”

 白玉瑕又问:“还有为此次出海准备的《海兽纪要》、《沧海六方典》,以及收录剖析历代以来最经典海战的《廿六海战集》……您都掌握了么?”

 武安侯确实给问住了,想了想,咬牙道:“你都给我,回头我背一下。”

 白玉瑕于是知道,这回真是祁笑祁大帅下了死命令,侯爷也无法违抗。

 他甚至宁愿背书!

 罢了!白某也非强求之人!

 “好。”白玉瑕看了一眼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卫队,将他为此次出海准备的一匣书,全都递给了武安侯,而后转身独自踏上一条小破船:“你们且去建功立业,我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怀岛呆着等侯爷,我没有关系的。反正我的生活,每天都很无聊。”

 “哎等等!”身后传来武安侯的声音。

 白玉瑕没有回头,按剑直脊,非常孤傲:“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一下,在怀岛别提我的名字。”

 白玉瑕只觉得海风很冷,吹得心凉,剑柄很冷,寒意都透进了指骨。漠声道:“侯爷放心。”

 于是一叶扁舟径远了,孤独游进大海中。

 我白某人就算被人打死、骂死、从海里跳下去,也绝不会提你姜武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