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五十一章 一草担山(第2页)

 风起于青萍之末,海啸于微澜之时。

 谁能想象得到呢?天下大宗血河宗崩塌的起始,竟在于三十五年前一个未实践的计划!

 但真正溯其根源,还是血河宗早就种下的恶,造下的孽。

 万丈高楼一旦倾,不是风摧。

 重玄遵咳了一声:“霍士及与那姒元意欲引祸水灌人间,堂堂东国岂能坐视?我大齐广有万里,也担责天下,当然要狠狠监督他。后来他狗急跳墙,也是自作自受。今日齐国联手诸位大宗师,共除此恶,为人族斩毒,真天下之幸也!”

 他毕竟是大齐冠军侯,国家的体面还是要维护一下。

 什么吃人不吐骨头,司玉安说得也太难听了。大齐正义之师,明明是在维护天下公理!

 “是啊。”姜真人客观地道:“多亏大齐天子明察秋毫,在三十五年前,就发现霍士及狼子野心。不然不知道他还要作恶到何时——那什么,霍士及既是假死脱身,现今又在哪里呢?”

 司玉安毕竟是个不怎么客观的人,懒得理会他俩这么客观的发言。问题都不答了,只是一拂袖,剑光已裹着众人,降临清澈水域。

 这万里水域,环绕红尘之门,好似玉带缠腰。所以又称“玉带海”。

 “玉带”两侧,一边是无尽浊流,一边是滔滔血河。

 还可以看到许多的修士正在与恶观厮杀,或者慢慢涤荡祸水浊流。

 红尘之门那一边正在发生的事情,和莲子世界内部的惊变,还没有传到这里来。

 无知者无惧,但也没有掌控命运的资格。

 姜望忍不住想到——那许希名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司玉安一剑将几个年轻人卷至安全地域,便准备离开这里,参与大战:“好了,你们——”

 他剑眉倏而一挑,反掌一推,将众人后推数千丈:“你们就站在这里看!”

 下一刻,天穹忽暗。

 一座主峰高有八千丈、山体绵延数千里的巍峨巨山,遮住了本就晦暗的天空。

 夏地‘锦绣华府十三峰’中排名第三的太嶷山,从天而降!

 玉带海面低三尺!

 本该已经逃到祸水深处的彭崇简,竟又回转,以一座太嶷山为他开路。

 那遮天填海的恐怖威势,惊得修士四散,而尽数被一道剑光卷开,都落到姜望等人身后。

 姜望心中感动。司阁主真是面冷心热啊。一边让我不要想太多,一边还是带我们来观战。一边酷冷不言,一边抬剑救人。

 大修士真有大承担!

 前辈如此表率,他也张开真源火界,将司玉安一剑卷来的数千名不同出身的修士,尽数庇护于此世。

 众人只见——

 那太嶷山轰天碾海,势压万里,但却骤停在高空,不能再下一尺。

 因为有一根茅草,横在此山下。

 司玉安一草担山!

 长相儒雅但气势霸蛮的彭崇简从山巅跃下:“司玉安,两宗交谊万载,你我无冤无仇。放我过去,且留一线!”

 他的血色宗主袍在狂风中猎响,一霎百化为千、千化为万,千万个身影,同时往前冲。竟是直接放弃了熬炼多年的太嶷山,一心求走。可见追兵甚急。

 司玉安道了一声“好”,又取出茅草一根,施施然在身前一横——

 “便留你这一线!”

 这一剑,天海皆开,顿分清浊。

 千万个血袍身影同时裂空碎海,想要强行冲过玉带水域,尽都被一剑拦回!

 剑势虽则如此潇洒,但司玉安心中早已骂开,那陈朴和阮泅竟是干什么吃的,追杀一个新晋真君彭崇简,都叫他跑来跑去,还跑回了玉带海。险些叫他老人家丢了面子。

 当然不能真个骂出声,损了高人形象。遂以怒意为剑意,直趋彭崇简:“搬山小子!怎的不过?”

 “老东西,你就挡在这里,不要再让!”彭崇简有神力无穷,进步冲拳当头砸。

 万顷波涛无,天地元力消。

 就连空间,也整块地被抹去,显现无根世界空幽幽的本质。

 在他和司玉安之间的一切,被一拳砸空!

 面对如此恐怖的拳头,司玉安却是提住茅草,随手斜撩。

 一道简简单单的剑光,与彭崇简的拳头相逢。

 却将彭崇简连人带势,吞入其中!

 一道剑光,是一界。一缕剑气,衍一生。

 司玉安长声啸歌:“斩得一线分两界,若非身死道消……不得越!”

 彭崇简也是几经生死,掀开不少底牌,才找到机会杀回,却被拦个正着,既怒且恨。将身摇动,混淆道则,抬手一举,把剑光世界生生撑开。

 而后一指司玉安——

 群山压落!

 空中连下十七座巨山,仿佛把祸水都要填满。

 但无论此山来,彼山来,司玉安都只是一剑。挥动茅草尽斩破!

 十七座天下名山,自此没了痕迹。

 “好个司玉安!”

 忽有星光满天飞。

 晦空一时成星穹,璀璨迷幻如梦中。

 五官年轻得过分的阮泅,身披星图道袍,踏空而来,立足星光上,朗声赞道:“我都未算到他这一招回马枪,倒叫你算到了,提前来堵。”

 “废话少说!”司玉安冷哼一声,一副不屑虚名的样子:“区区彭崇简,算得什么?这可不是我的工作,你快快来接手!”

 阮泅都已经赶来,陈朴当然也不会远。

 与近距离压制彭崇简的阮泅不同,他却是首先出现在姜望的真源火界中。

 衣角轻轻飘卷,像是一阵春风拂过,整座火界生机焕发。

 这时候姜望正在安抚一众参与祸水清理的修士,用最简短的话语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现在要怎么做……轻易抚平人心。

 数千名修士,出身不同,性格不同,修为不同,却无一人惊乱。虽在这般的惊变中,都对所处的环境,感到安全。

 陈朴恍然意识到,这位年纪轻轻的真人,已经在人族享有极高的声望。或者说一直都听闻,只是现在才有具体的认知——所谓“纳头就拜”、“闻风丧胆”,不都是一个“名”字吗?

 他看了一眼被保护得很好、还在纸上算个不停的季狸,叹了声:“痴儿!”

 此声是如此温暖,季狸身上顷刻泛起玉辉,眉宇间的疲惫一扫而空,眼睛愈发明亮。那蜷在她怀里的雪探花,更是一脸幸福地睡了过去。

 “陈院长!干活!”司玉安不满的声音又响起。

 陈朴摇了摇头,随手留下一颗种子,落地长成苍松。

 苍松摇翠,成为这座辉煌火界里,唯一的碧色。庇予季狸荫凉,给予火界支撑,保护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人。

 遂又一步踏出火界,再一步,已与搬山定海的彭崇简迎面。

 “到此为止了!”

 他探出一只手,也不知怎么,竟夺走了彭崇简手里新搬的山,将此巍峨巨山握成小砚一方,就这么砸在了彭崇简的脑门上!

 嘭!

 好似神人击天鼓。

 曾经的搬山第一真人,现在的血河真君彭崇简,仰头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