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亭 作品

第614章 暗卫小九3

黎明前的官道上,一队商旅正缓缓向北行进。队伍末尾,一个瘦小的伙计低着头,牵着驮货物的骡子,粗布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

温酒调整了一下肩上的包袱,确保里面的短刃能够随时取出。离开京城已经七天,她混在这支前往北疆的商队里,远远跟在萧景琰的大军后面。

"小九,去打点水来!"商队管事吆喝道。

温酒应了一声,拿起水囊向路旁的小溪走去。这是她给自己取的化名——温小九,既保留了姓氏的一部分,又暗含她曾经的暗卫代号。

溪水冰凉,映出她现在的模样——粗布衣衫,脸上抹了灰土,眉毛画粗了些,活脱脱一个不起眼的小伙计。这样的伪装对曾经的暗卫十九来说轻而易举。

装满水囊,温酒借机观察四周地形。远处山脊上,隐约可见大军行进扬起的尘土。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两天就能到达北疆大营。

"看什么呢?赶紧的!"管事不耐烦地催促。

温酒低头小跑回去,将水囊递上。管事接过,眯眼打量她:"你小子一路上老往北边看,该不会是想去投军吧?"

温酒心头一跳,连忙摇头:"不、不是...我就是没见过大军,好奇..."

"哼,最好不是。"管事灌了口水,"北狄人凶残得很,这仗啊,凶多吉少。你小子细胳膊细腿的,去了也是送死。"

温酒低下头,掩饰眼中的锋芒。凶多吉少?正因如此,她才必须去。

三日后,商队到达北疆边城。温酒趁夜色悄然离开,潜入城中。北疆大营就在城外十里处,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但这难不倒曾经的暗卫十九。她换上事先准备的军服——从京城出发前,她就偷了一套最小号的士兵装束。将军服套在粗布衣外,再束起头发戴上军帽,一个瘦弱的小兵形象就完成了。

混入军营比想象中容易。前线战事紧张,各路人马调动频繁,守卫只是简单查看了她的腰牌——那是她从京城一个醉酒士兵身上顺来的——就放行了。

军营大得惊人,帐篷如棋盘般整齐排列。温酒低着头,装作送信的小兵在营中穿行,寻找中军大帐。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温酒迅速闪到一旁。只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萧景琰。他一身戎装,英姿勃发,比在京城时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如刀削般坚毅,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军情。

温酒屏住呼吸,躲在阴影中目送他远去。还好,他看起来安然无恙。

接下来的日子,温酒以"张小兵"的身份在军中潜伏下来。她主动承担各种杂役,送信、打水、喂马,什么活都干,渐渐混成了营中不起眼的背景。

每天,她都会想方设法靠近中军大帐,确认萧景琰的安全。同时,她也在暗中打探关于龙纹玉佩的消息——既然萧景琰说玉佩可能在宫中,那么军中或许有人知道相关线索。

机会在一个雨夜来临。温酒被临时调去中军大帐外值守,正巧听到帐内萧景琰与几位将领议事。

"北狄这次来势汹汹,恐怕不只是为了劫掠。"萧景琰的声音透过帐篷传来,"探子回报,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王爷是说...十八年前那件事?"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温酒认出那是副将赵鸿渐。

帐内沉默片刻,萧景琰才开口:"不错。当年北狄公主潜入我大梁,盗走了一件重要物品。先帝震怒,派我母妃...淑贵妃率军追击。"

温酒心头一震。淑贵妃,萧景琰的生母,据说在他十岁时就去世了。

"后来淑贵妃虽追回大部分物品,却有一块龙纹玉佩下落不明。"萧景琰继续道,"如今北狄新王即位,正是当年那位公主的弟弟。他此次南下,恐怕就是为了那块玉佩。"

"一块玉佩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另一位将领不解地问。

"那不是普通的玉佩。"萧景琰的声音低沉下来,"据说...上面刻有大梁北境的边防秘图。若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温酒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前——那里藏着父亲的信。信中提到的龙纹玉佩,竟牵涉到如此重大的机密?而且与萧景琰的母亲有关?

"报——"一个传令兵急匆匆跑来,打断了温酒的思绪,"前线急报,北狄先锋已至黑水河畔!"

帐内一阵骚动,萧景琰立即下令:"传令各营,即刻备战!赵将军,你率三千精兵先行侦察,务必摸清敌军虚实。"

"末将遵命!"赵鸿渐领命而出,经过温酒身边时,她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副将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不对劲。温酒的暗卫直觉告诉她,赵鸿渐有问题。

黑水河一役,梁军大获全胜。萧景琰亲率铁骑冲锋,将北狄先锋部队杀得丢盔弃甲。温酒作为后勤小兵没有参战,却在战后清理战场时,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

几具北狄士兵的尸体旁,散落着一些梁军制式的箭矢——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箭簇上都刻着一个小小的"赵"字。温酒悄悄收起一支,藏在靴筒里。

当晚庆功宴上,全军欢腾。温酒被派去给将领们送酒,趁机靠近赵鸿渐的座位。

"赵将军今日立下大功啊!"一位偏将奉承道。

赵鸿渐捋须微笑:"全赖王爷指挥有方。"他举杯向主位的萧景琰致敬,"王爷神勇,末将佩服!"

萧景琰举杯相应,却只是浅浅抿了一口。温酒注意到,他的目光在赵鸿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似乎也有所怀疑。

宴会散后,温酒暗中跟踪赵鸿渐回到他的营帐。借着夜色的掩护,她潜伏在帐外,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对话声。

"...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赵鸿渐的声音。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主人说了,必须在月圆之夜前拿到玉佩,否则..."

"闭嘴!"赵鸿渐厉声喝止,"隔墙有耳。"

温酒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片刻后,帐内传来脚步声,她迅速隐入阴影。一个黑衣人掀帘而出,四下张望后匆匆离去。

温酒犹豫了一瞬,决定跟踪那个黑衣人。比起已经暴露可疑的赵鸿渐,这个神秘人可能更有价值。

黑衣人行动敏捷,显然也是个练家子。他避开巡逻士兵,径直向营地边缘的一片小树林走去。温酒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暗卫的训练让她如同幽灵般不露痕迹。

树林深处,黑衣人停下脚步,发出一声猫头鹰般的鸣叫。片刻后,另一个身影从树后转出——那人身着北狄服饰!

温酒瞳孔骤缩。赵鸿渐果然通敌!

两个黑影低声交谈,可惜距离太远,温酒听不清内容。她冒险靠近了几步,突然,一根树枝在她脚下断裂,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谁?!"黑衣人厉喝,同时一道寒光向温酒藏身处射来。

温酒侧身闪避,一枚飞镖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在树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没有犹豫,她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借着对营地的熟悉,温酒很快甩开了追兵。但她知道,自己的伪装已经暴露,必须更加小心。

回到自己简陋的铺位,温酒思索着今晚的发现。赵鸿渐勾结北狄,似乎在寻找那块龙纹玉佩。而这块玉佩,很可能就是父亲信中提到的、关乎她身世的关键。

更令她担忧的是,这些人似乎要在月圆之夜前行动——距离月圆,只有五天了。

翌日清晨,军营里气氛紧张。昨夜树林里的动静惊动了巡逻兵,虽然没有抓到人,但萧景琰已经下令全军戒备,加强巡逻。

温酒被分配去清理马厩,这给了她靠近萧景琰坐骑的机会。趁着四下无人,她迅速检查了战马的鞍具和水囊——暗卫的习惯让她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暗杀手段。

果然,在马鞍的夹层里,她发现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是淬了毒。温酒悄悄取出银针,用油纸包好藏入怀中。

正打算离开,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温酒立刻拿起刷子,装作认真刷马的样子。

"你,过来。"一个冷硬的声音命令道。

温酒转身,看到赵鸿渐带着两个亲兵站在马厩门口,目光如刀地盯着她。她低下头,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将、将军有何吩咐?"

赵鸿渐眯起眼睛:"昨夜你在哪里?"

"回将军,小的...小的在营帐睡觉。"温酒结结巴巴地回答,完美扮演一个胆小的小兵。

"有人看见你在中军大帐附近转悠。"赵鸿渐逼近一步,"说,谁派你来的?"

温酒心跳加速,但面上不露分毫:"冤枉啊将军!小的只是送水的,哪敢靠近中军大帐..."

赵鸿渐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衣领:"撒谎!"他粗暴地搜她的身,"让我看看你藏了什么!"

当他的手碰到温酒胸前时,脸色突然一变:"你是女的?"

糟了!温酒的束胸布被发现了。没有犹豫,她猛地抬膝击中赵鸿渐胯下,在他痛呼弯腰的瞬间,一个手刀砍在他后颈上。赵鸿渐轰然倒地,两个亲兵还没反应过来,温酒已经如鬼魅般窜出马厩。

"有奸细!抓住她!"亲兵大喊。

温酒在营帐间灵活穿梭,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她必须尽快离开军营,否则一旦被抓,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萧景琰。

前方就是营地边缘的栅栏,温酒加速冲去。就在她即将翻越的瞬间,一支箭呼啸而来,深深扎入她的大腿。

"呃!"温酒闷哼一声,强忍剧痛翻过栅栏,跌入外面的灌木丛中。追兵的喊声越来越近,她咬牙拔出箭矢,撕下衣角草草包扎,然后一瘸一拐地向远处的山林逃去。

山林中,温酒靠在一棵大树后,大口喘息。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已经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更糟的是,她发现箭头上有毒——伤口周围的皮肤开始泛黑,与当初太子那支毒针的症状一模一样。

"七日断魂..."温酒苦笑。这种剧毒若无解药,七日必死无疑。而她上次能活下来,全靠萧景琰给的九转还魂丹——如今那救命丹药远在京城栖梧苑的妆奁里。

天色渐暗,追捕的声音已经远去,但温酒知道赵鸿渐不会轻易放弃。她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然后想办法警告萧景琰——赵鸿渐是内奸,而且军中可能还有更多叛徒。

借着最后的天光,温酒发现山腰处有个隐蔽的山洞。她拖着伤腿艰难爬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山洞不大,但足够藏身。温酒取出随身携带的短刃,在伤口上划了个十字,让毒血流出。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但她咬紧牙关坚持着。暗卫训练时,教官曾说过,疼痛是活着的证明。

简单处理完伤口,温酒开始思考下一步。她不能回军营,但必须让萧景琰知道赵鸿渐的背叛。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直接去见萧景琰,虽然这意味着她必须承认自己违抗命令偷偷跟来。

夜色完全降临,温酒拖着伤腿向军营方向摸去。她知道萧景琰的习惯——每晚子时,他都会独自在中军大帐后的空地上练剑,这是最好的接触时机。

军营的戒备比白天更严,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温酒潜伏在阴影中,耐心等待换岗的空隙。终于,她抓住机会翻过栅栏,躲过一队巡逻兵,悄悄接近中军大帐。

果然,帐后的空地上,萧景琰正在练剑。月光下,他的身影如游龙般矫健,剑光如水,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杀伐决断的气势。温酒藏在附近的粮草堆后,等待他练完。

一刻钟后,萧景琰收剑入鞘,拿起一旁的汗巾擦了擦脸。

"出来吧。"他突然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从你靠近栅栏时我就发现了。"

温酒心头一震——不愧是宁王殿下,即使她受伤行动不便,依然逃不过他的耳目。她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走出,单膝跪地:"参见王爷。"

萧景琰猛地转身,眼中闪过震惊、愤怒和担忧的复杂神色:"温酒?!"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拉起她,"你...你怎么在这里?你的腿..."

温酒抬头,第一次在萧景琰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惊慌。她想说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腿上的伤口如火烧般剧痛。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她努力聚焦在萧景琰脸上:"赵鸿渐...通敌...马鞍...毒针..."

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识。

再次醒来时,温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敞的帐篷里,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腿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但仍然灼痛难忍。

"醒了?"萧景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温酒转头,看到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似乎一夜未眠。帐内没有其他人,显然萧景琰已经屏退了左右。

"王爷..."她挣扎着要起身,被萧景琰按回床上。

"别动,伤口会裂开。"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你知道那是什么毒吗?"

温酒点点头:"七日断魂。"

"知道还乱跑?"萧景琰突然提高了声音,眼中燃起怒火,"你知不知道,再晚半个时辰,毒素就会侵入心脉!"

温酒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情绪:"军医暂时用药物压制了毒性,但...我们没有解药。"

"我知道。"温酒轻声说,"王爷,赵鸿渐他..."

"我已经派人监视他了。"萧景琰打断她,"在你昏迷时说了很多...关于马鞍下的毒针,关于他勾结北狄的事。"他苦笑一声,"我早该发现的。"

温酒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痛打断。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但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出卖了她。

萧景琰立刻倒了杯水,扶起她小心喂下:"疼就别说话。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回京取解药了。"

温酒摇头:"来不及...京城来回至少要十日..."她强忍疼痛,"王爷,我的身世...那块龙纹玉佩..."

"现在别想这些。"萧景琰握住她的手,"你只需要好好养伤。"

温酒固执地继续:"赵鸿渐和北狄人...他们要在月圆之夜前找到玉佩...就在军中...可能和淑贵妃有关..."

萧景琰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这些?"

温酒简单说了自己在林中听到的对话,以及父亲信中关于玉佩的内容。随着讲述,她感到越来越虚弱,呼吸也变得困难。

萧景琰注意到她的变化,脸色更加凝重:"毒素开始影响呼吸了。"他起身走向帐外,低声吩咐了什么,很快带着军医回来。

军医检查后,把萧景琰叫到一旁低声交谈。温酒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从军医摇头的样子来看,情况不妙。

军医离开后,萧景琰回到床边,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但眼中的担忧无法掩饰:"军医说毒素扩散太快,常规药物已经压制不住了。"

温酒并不意外。七日断魂之所以可怕,就在于它会随着血液流动逐渐侵蚀全身,最终在剧痛中夺人性命。上次她能活下来,全靠那颗珍贵的九转还魂丹。

"王爷...不必为我担心。"她勉强微笑,"暗卫...随时准备为王爷而死。"

"闭嘴!"萧景琰突然厉喝,眼中怒火更盛,"我不准你再说'死'字!"他双手撑在床沿,俯身逼近她的脸,"温酒,你给我听好了,我要你活着,这是命令!"

温酒怔住了。萧景琰的脸近在咫尺,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翻腾的情绪——愤怒、担忧、恐惧,还有...更深的东西。

"王爷..."她轻声唤道。

萧景琰突然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一丝决然:"我亲自送你回京。"

温酒震惊地看着他:"不行!军中需要王爷,北狄随时可能进攻..."

"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萧景琰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安排好了,由林将军暂代军务。我们轻装简行,日夜兼程,四日就能到京城。"

温酒想说这太冒险了,万一北狄趁机进攻,万一赵鸿渐还有同谋...但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忍不住呻吟出声,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晕过去。

萧景琰立刻扶住她:"坚持住,温酒。"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还记得我出征前说的话吗?等我回来,你要告诉我你的心意。"

温酒努力聚焦视线,看着眼前这个她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男人:"王爷...我..."

"别现在说。"萧景琰轻轻捂住她的嘴,"等你好起来,亲口告诉我。"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我命令你好起来。"

温酒想笑,却变成了一阵咳嗽。她能感觉到毒素正在体内蔓延,每一寸肌肤都像被火烧一样疼痛。但她不想让萧景琰担心,于是强撑着点点头:"遵命...王爷。"

萧景琰站起身,恢复了那个杀伐决断的宁王形象:"一个时辰后出发。我会准备好马车,尽量减轻颠簸。"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道,"对了,你的东西我都让人从商营取回来了。"

他指了指床边的矮几,上面放着温酒的包袱和...那把刻着"待归"的短刃。

帐帘落下,萧景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温酒艰难地伸手拿起短刃,抚摸着上面的刻字,嘴角微微上扬。无论多痛,她都会坚持住,为了那个说要亲自送她回京的男人。

一个时辰后,一支精干的小队悄然离开大营。最中间的马车里,萧景琰亲自抱着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温酒,不断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坚持住,温酒..."他在她耳边低语,"这一次,换我来救你。"

马车向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扬起一路尘土。而在他们身后的大营中,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