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求求你们了,帮我们把孩子尸体拉回家吧!”(第2页)
车上,我和孙哥以及孩子的爸爸,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跟着前面的引导车走着。
在医院整理完孩子的仪容仪表后,我已经加上了孩子大姑父的微信,此刻我坐在车上,我跟他打着字聊着天,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通过和孩子大姑父聊天得知,孩子全名叫张浩然,刚过四岁生日不久。
小浩然的父母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坐在我们车上抱着孩子的就是小浩然的爸爸,他的妈妈现在的心理和情绪极不稳定,在后车上坐着。
浩然爸爸和妈妈在浩然半岁的时候,就去外地打工了,一年也回不了两趟家,所以浩然就只能跟着爷爷奶奶,从小就成为了留守儿童,一直到四岁上幼儿园中班。
这天下午,浩然的爷爷奶奶正在家里的平房上收拾杂物,以便等待接下来的麦收时节,好在平房上晾晒麦子。
此时的小浩然,正在院子里一个人玩耍,爷爷奶奶想着也没开大门,应该没事儿,就让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老两口到平房上忙活。
谁成想,老两口不知道是谁,身子碰到了花台上的花盆,一盆花重重地砸了下去,不偏不正正好砸在小浩然的头上,小浩然立马就人事不省了。
被紧急送往医院后,由于伤势严重,小孩子承受的重物力度太大,严重损伤颅脑,下午五点时分,小浩然宣告不治,非常遗憾!
张家是个十分相信风水禁忌的家庭,特别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他们认为,小浩然的死,一定是触怒了某位神灵,所以第一时间就让孩子的大姑父过来了,孩子的大姑父不是一般人,是临县西娲县的一个副县长,他们认为,副县长见多识广,一定会为他们出主意。
孩子的父母在广州打工,他们得知儿子意外死亡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坐飞机回到了家乡。和孩子的奶奶一样,孩子妈妈见到孩子的瞬间,就哭晕了过去。
在当地农村也有个规矩,未成年人死亡,要是白天死亡,就不能等到夜里下葬,要是孩子晚上死亡,就不能等到白天再下葬!
孩子是在下午五点宣告死亡的,这是个很尴尬的时刻,要是等孩子的父母回来再下葬,就非常晚了,因为孩子父母的飞机是在夜里十点才降落,再从机场到医院也得一个小时的车程。
所以,我和孙哥才在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接到了孩子大姑父的电话。
孩子的父母回来后,由于过于悲伤,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再加上孩子伤势严重,加上紧急手术,所以孩子的最后一面显的过于难看。
而且,这家人很忌讳死亡人员坐自己家的车,认为去世者会给车辆带来霉运,所以才有了孩子的大姑父给我们打电话,给孩子“小殓”以及用我们的车送孩子回家这件事。
小浩然的家,在颍河县最西部龙潭镇的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子距离陈州市肿瘤医院,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车队,已经行驶了一个小时的路程,现在早已是农村的地界,顺着车灯的照耀,已经能感受到滚滚的麦浪,农民们即将迎来一个丰收的三夏。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又响了,还是孩子的大姑父,那个副县长。
“于县长,您说……”我接了电话。
“二位兄弟,你们辛苦了,等会儿就到家了,当地有规矩,未成年人就不让进家了,一会儿到村口就停下,要直接把孩子安葬,你们俩也始终不提钱的事儿……”
“于县长,我们看这个孩子太可怜了,别提钱的事儿了,值当是我们帮孩子走好最后一程吧……”
“没事儿,兄弟,刚才我在微信上也问你几遍了,你也不提多少钱,你们这也忙活大半夜了,该怎么着怎么着,其实这些事情我也不懂,今晚你们帮了大忙了,我替孩子家人感谢你们!可是你们一定要说个数,你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最终,我也没向他提钱的事,我和孙哥今晚一直认为,这是自己家的事,这个可爱的孩子,我们没想着从他身上挣钱。
汽车缓缓地在村口停下了,村口,已经站了几十个来帮忙的村民。
“我的亲孙子啊……你让我们该怎么活啊……”孩子的奶奶,一下车就哭天喊地了。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孩子的妈妈也是满脸泪水,哭声在宁静的乡村上空回荡。
孩子的爷爷和孩子的爸爸,已经没有表情,他们招呼着孩子的尸体,准备向村口边的一片荒地走去,那里已经挖好了一个小小的墓穴,一口小型棺材,已经铺好了金银被,在那里等待着小浩然。
“二位兄弟,就到这儿吧,你们今晚辛苦了!”副县长握着我俩的手,一直表示感谢。
“于县长,节哀,节哀……”我们也安慰着这个副县长。
“二位兄弟算算多少钱……”
“不不不,不不不……”
“你们得拿着报酬!做什么事都得有回报!”这时候,副县长拿出了400元现金,往我俩口袋里塞,我们坚持不要。
“拿着!!!别嫌少!!!”
看到副县长坚持的样子,我知道我们不好再拒绝了,于是就收下了。
“兄弟,早点回去吧!那边一会儿要安葬,到墓地也没啥讲究的,村子里人都懂,就不劳烦二位兄弟了,你们回吧。”
于是,和副县长打过招呼,我们就驱车掉头往回走了。
透过夜色,我回头远远望去,一丝火已经燃起,几声悲凉的哭喊,久久回荡在三夏的夜空。
我的眼睛湿润了,心里默念着:小浩然,睡吧……
半个月后,我们在西娲县做殡葬礼仪服务,在主持一场悼念仪式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副县长。
他没有跟我说话,只是向我点头示意,我也向他示意了一下。
他参加完追悼会走不久,我才了解到,我们在西娲县举办的这场殡葬礼仪服务,逝者是西娲县某个局的局长父亲,于副县长能过来参加吊唁,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下午,逝者出殡安葬之后,我们也收场子要出发了!局长突然给我们塞两条中华烟!
“局长,不不不,我们不能收!”老陈还不知道咋回事,因为葬礼服务费已经收过了。
“老总,你们收下吧!”局长要求我们必须收下,“这是县里于县长的意思,说是替他感谢你们,为我父亲做了一场这么隆重的追悼会……”
“陈老师,收下吧……”我向陈老师示意。
回去的路上,我和司仪孙哥以及老陈开一辆车,老陈一直问我咋回事,我一直看着孙哥,我俩只是笑笑,不说话。
夕阳,洒在我们身上,麦田已经收获,还能闻到些微的麦秆清香。
我反反复复地开关着手机屏幕,时不时盯一眼于副县长给我发来的一条微信,微信就两个字:谢谢。
于副县长的微信头像,是一簇青翠的竹子,微信昵称也很好听:淡若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