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送礼!
韩贵慢慢展开圣旨,尖细而悠长的嗓音,像一柄刺刀,缓缓划开每一个人的神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观禁军近年之风,军纪废弛,纲目不明,实有整顿之需。”
“前禁军大统领蒙尚元,昔有忠诚之绩,后因党祸波及,致使职失、名辱,然其志不移,其节不改。”
“今日太和殿上,蒙尚元请罪三次,不求功,不避过,朕深感其心,嘉其诚,念其往绩,思其担当——”
“特此,任命蒙尚元,复掌禁军,拜为大统领!”
轰!
一言既出,雷霆万钧!
陆沅本是跪得笔直,此刻却像被人猛地一拳击在胸口,整个人往后一个趔趄,扑通跪坐在地,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你说……什么?!”
他几乎不自觉地开口,声音颤抖,颈项上的青筋爆起,眼中写满了惊骇与不信。
乔慎身旁几人更是满脸懵然,仿佛被钉在原地。
“不是……不对……不是说林大人要正统了吗?!”
“怎么会是——他?!”
“蒙尚元?!他怎么可能……他不是该……该受罚吗?!”
一道道震惊至极的眼神,在营地里此起彼伏,就像一阵大火烧穿了满营士卒的理智。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韩贵的嗓子再尖,也刺不破那一道“荒唐”的认知——
蒙尚元,那个一早被他们判了“死”的旧将,如今,居然重回统领之位?!
“这不可能……”
陆沅喃喃自语,脸色如纸,仿佛整个人都抽空了血。
他感觉自己像被天雷劈了个正着,那些对林驭堂献殷勤的日子、对蒙尚元冷眼讥讽的画面、对乔慎信誓旦旦许诺的未来……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锋利的刀,狠狠反刺回自己身上。
“圣上……疯了不成?”
“难道就不怕被朝堂议论?不怕被天下非议?!”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站在黄缎下的韩贵,只觉得那紫袍之上,金印之光灼得他头皮发麻。
而乔慎,则是在韩贵继续宣读下一段旨意时,彻底脸色变了:
“林驭堂,倚权仗势,妄图操弄禁军,欺上犯上,破坏军纪,已失统领之器——”
“革去一应职务,贬为普通军士,自今日起,于偏锋卫历练修省!”
这句话一落,乔慎“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撑地,却依旧止不住全身颤抖。
他脑中嗡嗡作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我们全完了……”
他的手心渗出冷汗,浸透了掌下尘土。
他知道,陆沅也知道——他们投错了人,赌错了局!
而那站在角落的胡猛与其余旧部,此时也全都如被雷击,目光怔怔,仿佛被人按住脑袋强迫看见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未来。
“统……统领真的回来了?”
“不是假的?不是演的?”
韩贵宣读完旨意,慢慢收拢圣旨,双手合掌,往地上轻轻一拍,金印震地有声。
他抬起头,环顾营地一圈,语气一字一句:
“陛下有令,禁军旧制即日起复整,蒙大统领可即刻赴任,整顿军容,肃清内乱。”
他眼神在陆沅、乔慎身上停留片刻,冷冷一哼:
“圣上的眼睛,可比你们多得很。”
说罢,他拂袖而去,不再多言,徒留一片死寂。
——营地之中,鸦雀无声。
有人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有人喉头发哽,却吐出的只有无声的惊骇。
陆沅双眼发直,仍跪坐在地,宛如尸蜕。
乔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跪趴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背后冷汗直流,湿透了后背的甲衣。
他喃喃一句:“完了……真的完了……”
而胡猛此刻依旧怔怔看着那队渐行渐远的宣旨仪卫,一双眼慢慢泛红,像是终于从梦中惊醒,声音沙哑地道:
“他……他真回来了……”
这一刻,那些站在营地中间、曾被嘲讽、曾被羞辱、曾被流放苦役的旧部,一个个颤着身子站直起来。
无人言语,却有眼泪悄然落下。
阳光烈烈,金光万丈。
而旧将归来,剑锋再起。
片刻后,韩贵带着宣旨仪卫缓缓离开,金缕圣旨在他怀中轻轻晃动,那是帝王意志的象征,是压倒一切争议与质疑的重锤。
禁军营地门前,一如片刻前的炽阳烈日,却已是两个世界。
他走了,圣旨落下,却仿佛将这片营地劈作了两半——忠者与奸者,明者与暗者,荣者与败者,彻底分立。
陆沅依旧跪在地上,像是再也站不起来。
汗水从鬓角一滴滴落下,浸湿地上的尘土,他的手指死死扣住地面,指甲缝里都是砂石,可他全然无觉。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低声嘟哝,像是在做噩梦。
他一直坚信,林驭堂就是新统的未来,他只要跟着走,就能一步步升迁。王擎重、林志远,那可是新党的天柱,连天子都要忌惮三分。
而现在,林驭堂被贬,蒙尚元封回大统领,整个大势……顷刻崩塌!
那份来自上位者的权威、算计、布局,连一丝风都未起,就这样——被少年天子的一句话击得粉碎。
他忽然感到一种彻底的无力。
以前他对那些“忠诚”“士节”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权术之外的空谈,可现在,他忽然发现,那些他鄙夷的东西,却是支撑别人翻盘的根基。
而他,什么都没有。
乔慎则是双手死死撑地,脸贴着尘土,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轰鸣:
“完了……真的完了……”
他想起自己方才对胡猛他们的奚落,想起在营中倚势凌人,暗中将蒙尚元旧部一个个调去苦役、以折服为借口羞辱他们的那些夜晚。
他以为自己在“站边”,以为林驭堂就是天命之人。
现在呢?
他的靠山被砍,他的后台倒塌,而那个被他连名字都不肯正眼叫一声的“旧人”,即将以堂堂大统领之姿,回营掌军!
他突然浑身冷得发抖。
这不仅是输,更是——投错了人,走错了路。
他想逃。
他想立刻告病、辞职、脱身,哪怕从此丢盔弃甲,也不想留下来面对那个他一度以为“落魄废人”的兵将。
可他动不了。
他的腿仿佛生根,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听见身后陆沅嘶哑着声音低声咒骂:“狗娘养的……谁让你们乱说话的……陛下疯了……疯了……”
可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不是疯,这是帝王之断。
而他们,赌错了局,拿命赌错。
另一边,胡猛久久没有说话。
他站在原地,眼神望着远方太监仪卫消失的方向,像是心神仍未归位。
他的手依然死死攥着腰间佩刀,那把被乔慎勒令打磨三日、几乎磨去寒芒的旧刀,如今却在阳光下重新闪烁起金属的亮色。
那不是刀光,是一颗心里重新点亮的火。
“真的……真的是陛下亲下的旨。”有人低声呢喃。
“林驭堂被贬,统领回来了……”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
片刻的寂静之后,不知是谁猛地一跪,叩地如钟:
“蒙统领万岁——!”
紧接着,一人、两人、三人……所有旧部齐刷刷跪地,朝着营门外的方向三叩首!
他们不是对着那太监跪拜,而是对着那个御笔定命、直言“护短”的少年帝王。
跪的是一口气,一份忠,一段无人知的过往。
胡猛也终于缓缓低下头。
他知道,那个一度被他们以为“再无希望”的人,回来了。
不是苟活、不是退让,而是带着天子亲笔、以“护短”为名、以军心为实,堂堂正正地归来!
他喃喃自语:“我们撑住了……终于撑住了……”
他想起那几日搬军械的烈阳,想起石棚中浑浊不透的空气,想起乔慎阴阳怪气的话、陆沅高高在上的笑、整营人对他们冷眼相待。
那时候他们几乎都要相信了——
蒙统领不会回来了。
天子已经忘了他们。
可如今,这一纸圣旨,打了所有人一巴掌。
他一拳砸在自己胸口,声音发颤,却又像一声鼓响:
“他没忘……”
“陛下没忘我们。”
整个营地,像经历了一场暴雨之后的初晴。
林驭堂的余党全都噤若寒蝉,原本趾高气扬的几名偏锋军队副将全都躲回营帐,连头都不敢露。
乔慎的亲信几个甚至悄悄解了甲、藏了佩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统领点名清算。
有人想趁乱溜出营门,但还未走到前岗,就被守卫拦了回来:
“统领未归前,营门封闭。”
“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而那些原本还在冷眼旁观的军士,现在却偷偷换上最整齐的军衣,修整佩刀,甚至有人悄悄询问:“蒙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得站岗迎接?”
风向,彻底变了。
而在最深处的某一角,韩贵一行人回宫途中,抬头望了望烈日正中的天光,喃喃自语:
“奴才当了这么多年宣旨的狗,还真第一次见……有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护短’二字。”
他想了想,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