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把刀(第2页)

 崔默跌跌撞撞行至祠堂，“扑通”下跪，伏地一拜，随后又踉跄着扑向供桌，他染血的手指抠进桌缝，生生掀开暗格，从中取出一个木盒。 

 崔默转身，“咚”得跪在李莲花和绝音面前，将打开的木盒举过头顶，是一枚龙纹玉佩。 

 李莲花并未伸手去接，微微侧身避开，皱眉看着眼前之人，“崔大人，你这是何意？” 

 崔默将盒子放置身前，仍跪着，只是神色没有之前的癫狂，祠堂烛火暖光映照下，甚至显得有些恭顺温和。他缓缓道： 

 “我崔氏先祖兄弟二人，皆是大熙太祖起事时的得力臂膀。当时群雄逐鹿，争得帝都者，得天下。两军对峙之际，太祖之子被敌所挟，崔氏先祖于军阵前，将其……误杀，遂自刎谢

罪。太祖入主帝都，立大熙，不计前嫌重用崔氏，崔氏不负太祖恩义，君臣相宜。崔氏先祖临终前，立下‘崔刃不染天家血’的铁律。” 

 崔默微顿，目光看向盒中的玉佩，“这项铁律，为了忠义，或许也是为了……让日后的崔氏能避免陷入皇室内部倾轧的争斗之中。也从这项铁律开始，崔氏成了皇室最忠心的兵刃。” 

 “时宗亲王继位，即光庆帝……当朝可能会春秋笔法，较少提及，但于崔氏所知，却，实乃谋逆。当时，崔氏误以为是南胤萱妃会行巫蛊傀儡之术，操控芳玑太子篡位，宗亲王乃救驾回京。崔氏家主于慌乱中误伤芳玑太子，使太子被俘，关至天牢，后于牢中不治身亡。家主悔之，依祖训自戕，崔氏亦被血洗。” 

 “此后光庆帝继位，设立皇城司，将崔氏从军中彻底剥离，成为暗卫。自此，崔氏不得不匿于阴影。崔氏传承兵刃为斩马刀、破军枪，自此，刀非斩马，枪非破军。” 

 祠堂内，除了一个个牌位整齐排列，立于供桌两侧的，是一把把刀，一杆杆枪，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传承至我辈，崔氏余我与舍弟崔猛二人。舍弟崔猛枪法精湛，性格、兵刃皆不适合暗卫行事，所以暗卫之职，由我接任，十九年前青州屠李氏满门……由我领队完成，随匪屠门。” 

 少师剑瞬间出鞘，首指崔默，崔默只伏地叩首，“谢李门主成全。” 

 “为何？”李莲花只是冷冷问道。 

 崔默被这句“为何”问得一愣，只木愣地看着李莲花，只缓缓诉说：“承蒙陛下关照，舍弟终得任于军中，调至青州卫将。于十九年前秋，得令，剿匪。可于匪寨，却搜得李氏传承玉佩。崔氏历来侍卫皇都，不会认错，此乃芳玑太子之物。小弟不安，因军令不得出营来京，只写信告知我，说有事相商，会于次年随军归京参加春猎，届时相聚，可他……却在春猎因马惊，落马而亡。 

 “我被指派出京，归来己是白幡满院，崔氏自此，独留我一人。而我收纳遗物，发现了藏于枪鐏的此枚玉佩。” 

 “当时正值谷雨，雨生百谷之时，却断我崔氏生机。崔氏破军枪不能威阵军中，踏马荡寇。崔氏斩马刀终沾的是皇室血脉，我违祖训，本应赴死。” 

 “所以，李门主，动手吧。” 

 火光忽明忽暗间，剑光一闪，首劈其首，崔默闭眼，疼痛却未袭来，一缕发丝悠悠落地，发冠“当啷”坠地，发髻随之散开。 

 “你己经活不长了。”李莲花眼中的杀意并非作假，可剑刃却只是堪堪削去了崔默的一缕头发。 

 崔默愣了愣，点头道：“我…服了一种…药，可通过药力，在想竭力一搏时，将内力瞬间提升……” 

 其实不是药，更应该称之为毒，力竭一次，毒深一分，这是崔默给自己上的枷。崔默如今，强弩之末罢了。 

 “你回不了我的‘为何’。”李莲花收剑入鞘，他的“为何”，只能宫殿龙椅之上的皇帝来答。 

 崔默，不过是一把可怜的刀；崔氏，更是一把大熙皇室磨了百年的刀，用“忠君”二字，磨得连恨都不敢了。 

 祠堂上“忠义”二字牌匾下，崔默其实也想寻一句“为何”，但刀当久了，连问一句都不敢了。他不敢死，不敢问，不敢怨，更不敢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