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观影-画地为牢(第2页)
“莲花楼停驻在清源山的第一日，也就是‘清百川启西顾’这一重大历史节点的前一日，众多学者选择反复观看研究这一天的点点滴滴。从客观审视的角度来看，百川院即便己开始渐渐流于形式，行事畏缩不前，但在当时的江湖，仍有许多人对‘百川’二字所承载的公理正义，近乎本能地抱有一丝期翼，只因，这曾是李相夷创立的百川院。”
“百姓悬‘百川’以求安泰，贩夫走卒视其为震慑宵小的象征——这份来自市井最底层的、近乎本能的信赖与期盼，就如同投入死灰的点点星火。”
画面聚焦李莲花指尖拂过香包时，眼中那丝涟漪；小贩谈及“刑堂盯着”时眼中闪烁的微光。
只见朱笔如刀，一刀一划间，“安泰”二字浮现眼前。
“‘安泰’二字，重逾千斤！那香包是无用的护身符，却也是芸芸众生对朗朗乾坤、对公理昭彰最卑微也最坚韧的渴求！也许正是这份渴求，最终点燃了李莲花心中沉寂的余烬——促使李莲花在解散百川院后，最终还是选择将西顾门重启。百川可以蒙尘、可以清理，但江湖，不能没有悬在恶人头上的利剑！百姓心中这点微弱的‘安泰’之光，恰是宗师未来重燃刑堂烈火的一点星种！”
画面骤然拉近云彼丘淡漠的脸，前景是他焚着宁神檀香的香炉，案头是象征着权柄的密信，画面又缓缓浮现出“画地为牢”西字。
玄镜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曾短缺甚至体面的衣食住所，不曾减少依旧尊其二院长身份的权柄在握，云彼丘的画地为牢是何等讽刺！知情人口口声声因其画地为牢而容他苟活，也当真笑话！此刻无一人知道，真正的牢笼，其实从不在清源山百川院的高墙之内。”
画面猛然切换：惊涛拍岸的东海礁石，狂风暴雨中的破败木屋，独自蜷缩的李莲花，碧茶之毒的复起，让他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嗬嗬声。
桌案上的桐油灯跳动着微弱的灯光，映照在桌案上凌乱的纸张和竹条，以及一个个未成形的莲花灯笼上。跳动的微光将莲花灯竹编轮廓的影子投在了李莲花床铺靠着的那面墙上，那光影竟像极了一个挣不开的笼子。
天幕之下，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真正被困在牢笼里的人究竟是谁。
“口口声声‘画地为牢’之人，坐享着百川院的供奉，安享着百川院二院长不容忤逆的权柄！而真正困于东海心牢、画地为囚，被无边愧疚啃噬不得解脱者——是那个将‘李相夷’遗弃在东海风雨中的李莲花。”
玄镜的话尾轻轻地，如同叹息。
天幕上方滚动的文字，因为李莲花蜷缩如困兽的画面，停摆了好一会儿，没有新的文字出现。寂静半晌后，才有文字缓缓掠过：
【其实清源山杀云彼丘，散百川院，李门主大可首接走人…毕竟那时他毒应该还没解，他不用担负这些责任，但他选择担起了……】
【如果我遇到这种事，毒不毒，疼不疼另说，我估计得抑郁，每天睁眼就是想死…李宗师真的好强，方方面面的强大。】
【该死的人不是他！！天杀的云彼丘】
【虚假的画地为牢，宅着不出门好吃好喝供着；真正的画地为牢，跑了大半江湖，其实人半截还困在那片海里】
【画地为牢的不是云彼丘，是李莲花啊】
天幕下，李莲花悠悠叹气，他轻声低喃，“画地为牢吗？”
普渡寺禅房过道，无了刚安抚好因天幕而躁乱的香客，又临时给普渡寺僧人多增了一篇“三千
大千世界”课业，正往李莲花他们所在禅房赶去。然后，看着天幕，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无了闭目念了声佛号，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往日所悟、所劝，是否皆为虚妄。
天幕上东海之畔那个蜷缩的单薄身影，与百川院案上檀香袅袅、身旁下属恭候的云彼丘，这两者之间刺目的对比……
让无了陡然升起一种无力的羞愧，他对李施主的种种“劝慰”，是否皆是自己未曾真正看清其苦，便轻飘飘地甩下去的自以为呢？
西顾门内，李相夷死死盯着天幕，他指尖攥紧少师剑柄，面色阴沉，轻声嗤笑：“好个画地为牢？百川院，便供着人如此画地为牢？”
李相夷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天幕开启之时，他曾疑惑自己为何多了个名字。原来不是他多了一个名字，而是李莲花疼到不愿再当李相夷了……李莲花不想要李相夷这个名字了……
李相夷垂下眼眸，眼眶不禁微微泛红，不知是气，还是难过。他紧紧咬着牙，不愿再看天幕上这般模样的李莲花，只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懦夫！
屋内，端坐着的孙婆婆静静地等待着这个快哭鼻子的小孩消化好自己的情绪；焦急得不知该说什么的少师，想要凑近上前；而喝完一碗甜汤的笛飞声，又从桌上的盆里舀了一碗，“你矫情什么劲？要不现在就去外面打一架，正好，指不定明天江湖上就能传出你被我打哭的消息，我也不白来这一趟。”
累死累活抓了药魔赶过来，一天饭都没吃一口，李相夷却尽让他喝这对他来说跟灌水似的甜汤……笛飞声恶声恶气地，又吃了一碗。
此时，蔡涛叩门禀报：“门主，刚刚佛白石三位……留下辞呈，于西顾门前叩首拜别……”
少师好像终于找到自己的活了，“刷”地一下站起身，“我去杀他们！快得很！”
“坐下。”李相夷被少年突然蹿起的动作惊得一愣，无奈地说道，“好好待着！”
他转头，眼神骤冷，沉声道：“辞呈存档，公示江湖，西顾门再无佛彼白石，其手下门人，皆可随之离去，西顾门不追究。”
天幕画面继续流转，青衣阁桌案上一本不算厚实的账册被风轻轻翻起；市集里狐狸精故意引着李莲花走向食摊，湿漉漉的小狗鼻子轻嗅空气中食物香气，惹得李莲花笑着敲敲它的脑袋；白发少年咬着新买的糖画，目光冰冷地盯着山上百川院的方向；笛飞声抱臂站立在普渡寺前……
“幸而，善缘如丝，从未断绝。有些或许微小、或许才刚刚开始的温暖羁绊，如同穿透牢笼缝隙的光，正一点点，将那个深陷东海心牢的李莲花，艰难地拉回人间……”天幕上，玄镜突然正视前方，好似与观看天幕的人对视，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客观笃定，“李莲花，一切才刚刚开始，灯会一盏盏点亮，你会看到的，请相信。”
绝音看向身旁的李莲花，轻声道:“李莲花，你能看到这些光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