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091】(第2页)
秦燮展开纸张一看,心中肃然起敬。
她想做什么,他当然明白。
可她还只是一个孩子!这样的事情,真的有必要让一个孩子做主吗?她的长辈不会阻拦吗?
达奚允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辛苦秦帅了,这事儿如若秦帅办不了,那我也会想其他办法去做。之所以先找秦帅,就是因为我不希望我的家人知晓。”
秦燮不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而后带着这张纸离开了。
就在达奚允晴紧张地睡了一夜过后,晨光熹微时,东边已经燃起烽火,用苍柘的密语发射了信号弹。
信的内容太长,好半天才能发出一个字,等第一站发完,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了,若是重重传递到京中,更是不知需要多久。
而就在信号弹发完的时候,达奚允晴的长辈们都知晓了此事。
有人骂她疯了,也有人觉得她愧对爷爷,但无论谁也无法阻拦烽火与信号弹的传递。
京中,信号一时还没传过来,天空中干干净净。
姜翘在典膳内局里,一边叼着棒棒糖,一边颠勺。
棒棒糖是姜翘之前随手做出来的,小木棍上面的糖块,形状不算规整,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来来来,快让一让!”宋如羡吆喝着,端出一大盘戚风蛋糕,放在灶台上,而后丢下防烫手套,手指捏耳垂。
这里没有现代那样好的防烫手套,效果差一些,所以每次端刚出炉的蛋糕都是争分夺秒。
不过今天这盘蛋糕不是姜翘做的,而是傅典食做的。
之前典膳局的庖厨们只是分到一点边角料,就兴奋得不得了,姜翘索性写了个食谱,让傅典食自己研究去,结果还真叫他学明白了。
上好的毛尖他们喝不着,但份例里的普通茶叶也不算太差,用来做绿茶蛋糕,堪堪算看得过去。
傅典食端着打发好的奶油过去,对宋如羡道:“谢谢,待会儿给你切最大的一块!”
宋如羡也拿了一根棒棒糖,塞在嘴里,含糊不清道:“阿翘的食方,你哄我做什么?”
棒棒糖微微粘在口腔内壁,会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就像是那一块肉会被麻痹一样,酥酥麻麻的,然后泛起丝丝的甜。
宋如羡也叼着糖,空出手来,帮姜翘递一递配料。
陈雪花嘀咕:“我竟是如此多余!”
姜翘擡眼:“那道没有,你们都帮了我许多。”
宋如羡笑道:“是阿翘做饭太利索了,即便只有一个人帮忙,也不会手忙脚乱。”
“也好,反正我就轻松了嘛!”陈雪花说着,双手捧着干净的盘子,准确地接着姜翘正要出锅的肉爆三丝。
说说笑笑着,姜翘陆续又出了几道菜,另一边的傅典食也艰难地做好了蛋糕。
蛋糕不算大,每人也就分一点儿,姜翘摘了围裙后,好奇地尝了一口。
不得不说,毛尖贵有贵的道理。
这寻常的茶叶,跟毛尖真的比不了。
茶香四溢的蛋糕,肯定不会难吃,只是由奢入俭难,姜翘尝了毛尖做出来的蛋糕,再吃这个就觉得五脏庙受委屈了。
这块蛋糕被在场众人消灭时,东宫学堂也放学了。
孩子们积极地排队洗手,而后整整齐齐坐下。
姜翘向他们介绍了今日头一次做的新菜:“此菜名为肉爆三丝,大火快炒,豚肉香嫩,而青椒丝、胡萝卜丝、莴笋丝口感清脆,是一道调味简单的咸鲜口菜肴。”
梁劲松不大喜欢青椒,于是夹菜时有意避开了青椒。
他尝了一口,真如姜翘所描述的一样,且猪肉的软是保留了肉的口感的软,不是狠狠腌制过头才做出来的那种软,胡萝卜丝和莴笋丝的清脆也不是半生不熟的清脆,而是恰好保留着食材独特风味的清脆。
看着简单的一道菜,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喜欢仔细观察事物的言风棠,一眼就注意到所有丝都有着一样的长度,混乱交杂的食材摆在盘中,竟好似乱中有序。
美味的同时又赏心悦目,谁会不喜欢呢?
姜翘还没饿,于是不跟孩子们一起吃。
她瞧着大家吃完,然后一人发了一根棒棒糖。
“这次做的都是苹果味,若是还有其他喜欢的味道,我往后再试。”姜翘道。
选择苹果,是因为苹果的味道稳定,出汁率也还不错,碾压出汁之后给糖块调味,是相对来说更方便的。
孩子们等不及回家吃,这就拆了外面小小一块油纸,将棒棒糖塞入口中。
比寻常苹果还要再甜很多的苹果味,一下子让舌头和口腔沉醉,紧紧裹住棒棒糖,根本舍不得拿出来。
这种甜并不让人讨厌,也不会觉得齁,恰恰好地将口中的饭菜味儿压了下去。
“吃棒棒糖的时候不可以打闹,待会儿也要在上马车之前吃完,不然在马车中太颠簸,当心戳伤自己。”姜翘嘱咐道。
孩子们纷纷应声,又和姜翘闲聊了一会儿,才陆续背着书箱离开。
姜翘伸了个懒腰,然后立即去往皇宫。
皇帝知道她天天晚上来看尹徴,特意让人见了她就放行,不必赶在宫门落锁前进宫。
但姜翘不好总麻烦守门的人为了她来回擡门栓,毕竟宫门的门栓很重呢,那可是长长一条实心的铁棍,人家守卫也是打工人,她不能让人家天天加班不是?
紧赶慢赶,终于在宫门落锁前进宫,姜翘拿了几根棒棒糖,到关着冯巍然的宫殿门口,让人帮忙转交。
她现在见了冯巍然也说不出话,于是并不进去扰乱他的心绪。
嘱咐完侍卫,姜翘才去看尹徴。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略微有些昏暗,姜翘疲惫地坐在床边,看着尹徴发呆。
第五天了,尹徴再不醒来,她真的怕他永远也不能醒了。
这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环境里,姜翘会稍微有些放松,甚至会不知不觉靠近他,盯着他的眼睛,期盼着他睁眼。
姜翘没有再加油灯,而是享受着这种昏暗朦胧。
产生于内心深处的微弱情愫,似乎更喜欢在这种环境下增长。
而就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两位宫人打头,一进门先点了油灯,而后礼贤王一家人才进来。
姜翘急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大王、王妃、郡主、世子。”
礼贤王妃率先道:“快快请起。你就是姜翘姜典食?”
姜翘换上一副乖巧面具,笑道:“回王妃,儿正是姜翘。”
澹台容茵见状,用肩膀撞了一下哥哥,低声道:“阿娘那是什么眼神?”
澹台晏宁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没有回话。
礼贤王一家人来了,姜翘觉得这间屋子有点儿拥挤得让人喘不上气了。
她本来想应付一下礼贤王妃就走,但礼贤王妃却并没有看出她想逃的那种急躁,反而拉着她的手坐下来。
除却对姜翘本身的好奇之外,礼贤王妃倒是没问太多私密的事情。
说着说着,她竟开始给姜翘讲起了尹徴从前的故事。
似乎随着时间流逝,也随着姜翘渐渐耐心听了下去,她便不觉得这个氛围难以忍受了。
在礼贤王妃口中,尹徴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应当真诚对待所有人和事——这本来没什么不好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性格,使他入朝以来每每得罪他人,哪怕他不是与谁有仇,最后也因为不懂得维护他人的体面,遭到过不少怨怼。
这还没完,如果只是做一个直臣,他又是王爷,稍微得罪点人也没什么,奈何他惹上了冯正幡这个大麻烦!
府邸被烧,躲在宫中,其实从一开始,他的性格就注定了他会走到这一步。
姜翘认真地听着,随着礼贤王妃口中的故事而变化着神情。
她不知不觉间,想起尹徴对她坦白身份之后,也同她说起过他的家人。
他说他有一对温柔的父母,兄长无大才但有大义,阿姐飒爽洒脱有抱负。
真的见了他的家人,姜翘才感受到,他说的不假。
并且随着礼贤王妃越说越多,姜翘渐渐发觉,尹徴好像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完美无缺的人。
他看起来勇武又有头脑,但在自己的家庭里,就是一个可以无忧无虑生活的普通小郎君,他在朝堂上直言进谏,却不是来自身份地位的底气,而是因为他行得正坐得端。
可是正是这样的赤诚天真,才最能体现出家庭环境对他的保护。
只有这样,他才会如此笃定,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当初埋葬花瓣,不是忧郁,是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在东宫好好藏着,一步也不要出去,更不要因此放弃,流入肮脏的污水中……
想到这里,姜翘忽而再次想起,那日典膳局舍馆大火,多年没有踏出东宫宫门一步的尹徴,义无反顾地奔着她而来。
他真的是很好的人啊,是至纯至善的人啊。
澹台容茵看姜翘失神,下意识对着她挥了挥手:“姜娘子怎么了?”
姜翘礼貌微笑:“谢郡主关心,我没事。”
礼贤王递给妻子一杯温茶,看了看姜翘,又看了看昏睡的儿子,而后问道:“姜娘子和忱儿,是很好的朋友?”
“我们是朋友,”姜翘明显顿住,似乎正在飞速思考着什么,而后她缓慢地露出一个稍显生涩的腼腆笑容,“但是此时此刻,我应该是喜欢他。”
礼贤王妃险些把茶洒了,礼贤王与澹台晏宁一同陷入呆滞,倒是澹台容茵最先拍了一下大腿:“我就说嘛!怪不得你听我阿娘说话,都快失神了。”
姜翘无措地绷着脸,笑容有点儿撑不下去了。
她在心中不禁对自己尖叫——姜翘你疯了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