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殿上斩公卿(第2页)
李归玉说着，红了眼眶：“可恨我竟被贼人所骗，连父皇最后一面也……”
众人听着，没有作声，郑家那场刺杀太过混乱，谁都搞不清情况，没有人敢贸然发言，但对于李归玉话，始终保留三分。
宋惜朝听着李归玉的言辞，点了点头，颇为怜悯道：“殿下受苦了。但是……殿下始终还是带罪之身啊。”
“宋大人什么意思？”
李归玉闻言抬头，有些不解，宋惜朝笑起来：“臣愿意相信殿下，但涉及刺杀谋反，此乃大罪，如今殿下尚未洗脱嫌疑，若就此推选为国君……”
宋惜朝看向王神奉：“怕是不妥吧？”
“那宋大人有何高见？”王神奉笑着看向宋惜朝，眼神带冷。
宋惜朝笑眯眯看着王神奉，只道：“在下是觉得，一切当按祖制。三殿下涉嫌刺主，洗清嫌疑之前，怕是不宜讨论储君一事。倒不如让六殿下暂代储君之位，行监国之权，等确认郑氏刺杀谋逆之事与三殿下无关之后，再作定夺。”
“六殿下？”
听到这话，兵部尚书孙正理嘲弄一笑：“六殿下打小平平无奇，你让他来监国，他能做什么？”
“平平无奇，证明沉稳有度。”张逸然听着孙正理的话，冷声开口道，“六殿下不过暂时监国，沉稳便已足以。若孙尚书觉得不佳，可有其他人选？”
“三殿下身份尊贵合适，礼贤下士，聪慧敏捷，当年为国自愿为质，品性高洁，这么好的人选在这里，你们还要搞什么六殿下暂时监国，宋惜朝，”孙正理看向宋惜朝，“你这是何意？！”
“广安王谋逆嫌疑尚未洗清，你们便忙着让他继位，孙尚书，”张逸然盯着孙正理，问得尖锐，“莫不是你们参与了谋逆，忙着洗清旧事？”
“胡说八道！”孙正理一听怒骂出声，“老子只是不想天下动荡！”
“有六殿下监国能有什么动荡？”
“三殿下名正言顺你们到底为何阻拦？”
“既然还是疑犯为何不审？”
……
朝廷你来我往骂成一片，李归玉就站在王怜阳身后，静静看着这争吵的一切。
等了许久之后，宋惜朝终于开口道：“诸位大人不必争执了，若说礼数，想必最清楚的，应该还是谢大人。”
宋惜朝说着，转头看向礼部尚书谢广成：“谢尚书觉得，如今就推选三殿下为储君，可符合礼制？”
听到宋惜朝问话，所有人都看向谢广成。
谢广成乃三朝元老，地位尊崇，说话极有分量。
众人盯着他，谢广成认真思考着道：“若三殿下没有涉案，那以三殿下的身份，自然符合礼制。可如今三殿下涉案，那就得证明三殿下清白，亦或者是……( </p>
<p>谢广成拉长声音，所有人被吊足了胃口，就听谢广成道：“有陛下遗诏，或者口谕。”</p>
<p>听到这话，王神奉冷笑出声。</p>
<p>“谢尚书这就是为难三殿下了，杨大监已经说过了，既无遗诏亦无口谕，所以我们才在这里掰扯，若是有遗诏口谕再，遵从就是，何须我等口舌？”</p>
<p>“谁说没有口谕？”</p>
<p>话音刚落，大殿外就响起一个熟悉冷淡的声音。</p>
<p>这声音众人听过无数次，过去六年，朝堂每一次关键时刻，总是这人一言定局。</p>
<p>所有人震惊回眸，就见谢恒踏上台阶，从殿外走来。</p>
<p>他穿了一身群青色麻布广袖长衫，内着纯白单衫，红绳腰带用和田卷云玉带钩相连，发带将长发半挽，腰上悬了一个酒葫芦、一把白玉长剑，看上去潇洒肆意，与整个大殿格格不入。</p>
<p>见他进来，众人届时一惊，杨淳最先反应过来，恨道：“谢恒，你竟还敢回来！”</p>
<p>“我自然要回来，”谢恒笑起来，似是漫不经心道，“我若不回来，陛下最后的心愿，谁又能知呢？”</p>
<p>听到这话，众人瞬间反应过来，李宗身边最后的人，是谢恒！</p>
<p>“弑君乱臣之言怎可为信！”</p>
<p>王神奉一瞬意识到谢恒如今的话才是真正的口谕，他慌忙道：“来人！将他拿下！”</p>
<p>“尔等敢？！”</p>
<p>谢恒一声大喝，周边所有士兵僵住，一时间竟无一人敢上前。</p>
<p>谢恒轻蔑看了一眼周遭士兵，随后抬眸看向座上王怜阳和李归玉，笑着道：“我乃陛下身边最后一人，今奉陛下之命，传口谕，任三殿下为储君，接任大统，重启《大夏律》，以正朝纲。三殿下，”谢恒盯着李归玉，扬声道，“可愿接旨？”</p>
<p>听到这话，王神奉皱起眉头，不由得有些慌乱。</p>
<p>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件事会和《大夏律》扯上干系。</p>
<p>一时间整个朝堂雅雀无声，只有李归玉站在高处，同谢恒静静对峙。</p>
<p>他在逼他。</p>
<p>李归玉清楚知道，谢恒如今，就是在用皇位逼他。</p>
<p>如果他应下谢恒的口谕，或者说，他有称帝之心，那如今谢恒将皇位交给他，天下人都要怀疑，谢恒与他有所勾结，杀李宗保他上位。</p>
<p>而且，谢恒的口谕中，皇位与重启《大夏律》并行，这也就意味着，要皇位，就必须要接受重启《大夏律》之事。</p>
<p>可如果他现在不接下，郑氏刺杀之事他是参与的，洛婉清一定留了证据，如果宋惜朝等人详查，他撇不清干系。</p>
<p>只要查出来，他和帝位永远无缘。今日错去机会，来日想要登基就难上加难。</p>
<p>答应谢恒，天下猜忌归猜忌，但至少今日他能得到帝位，也是他唯一能够名正言顺登基的办法。</p>
<p>但这个办法，便绑定他必须答应重启《大夏律》。</p>
<p>而这就是谢恒想要的。</p>
<p>哪怕已经弑君，已经抛下一切穷途末路孤身一人，他还是能一人一剑在大殿上力压群臣，得到他想要的。</p>
<p>凭什么。</p>
<p>李归玉看着大殿上的人，骨子里爆发出想要将这人置于死</p>
<p>地的冲动。</p>
<p>凭什么谢恒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他却永远苦苦追寻不得？</p>
<p>李归玉盯着谢恒，忍不住捏起拳头。</p>
<p>谢恒看着他眼神变化，却仿佛看透了李归玉的内心，笑着道：“三殿下，陛下的口谕，你为子为臣，莫不是要违逆？[(．co)(com)”
</p>
<p>“为子为臣，自不敢逆。”</p>
<p>李归玉冷声回答，谢恒与他都知道了答案。</p>
<p>谢恒笑着看着李归玉从高台上走下来，他盯着谢恒，抬手行礼，随后跪下，恭敬道：“儿臣接旨。”</p>
<p>“君主已跪，诸位呢？”</p>
<p>谢恒扫向朝堂：“诸位还有疑问吗？”</p>
<p>“我有。”</p>
<p>张逸然骤然出声。</p>
<p>谢恒转眸看去，就见张逸然道：“你为何弑君，可听他人指使，或为人胁迫？”</p>
<p>“怎么，张大人要为我主持公道？”</p>
<p>谢恒听得好笑，然而张逸然却一脸认真道：“是。只要你说出来，我相信天下人，会为你主持公道。”</p>
<p>听到这话，谢恒没有出声。</p>
<p>他只静静看着张逸然，感觉仿佛是从他的脸上，看到另一个人。</p>
<p>他们同样正直，一往无前，哪怕只是这朝堂微不足道的棋子，却仍旧拼了命要去维护自己心中的正义。</p>
<p>张逸然被他盯了许久，终于听他笑了一声：“我算是知道，为何总是嫉妒你了。”</p>
<p>“谢司主……”</p>
<p>这反应让张逸然一愣，谢恒却只低头拂过剑鞘，轻声道：“你们是一路人，可我不是。我的公道……”</p>
<p>话没说完，谢恒剑锋急出，直直冲向一旁王神奉，神色骤凛：“我自己讨！”</p>
<p>“清风！”</p>
<p>王神奉见状大喝，也就是那一瞬间，王清风猛地一掌上前，杨淳同时拂尘从谢恒身后猛地甩来：“受死！”</p>
<p>谢恒腹背受敌，却从容不迫，弯身横剑一扫，便从两人夹缝中退出，旋剑一推，便将两人扫飞开去。</p>
<p>王神奉和孙正理等大臣见状转头就跑，谢恒旋身一转，凌空而落，单膝落地瞬间，他剑尖插入地面，所有地板一瞬翻飞而起，王神奉被地面震得一个踉跄往前，谢恒旋即来到身前，抬手一剑狠劈而下！</p>
<p>王清风瞬间急至王神奉身前，迎着谢恒长剑一掌而去。</p>
<p>他修炼铁掌多年，刀枪不入，然而在谢恒剑风近掌刹那，他骤觉锐痛，慌忙一侧身子，拉着王神奉就地一滚。</p>
<p>剑身瞬间斩在王神奉手臂之上，血水喷洒而出，王神奉尖叫出声，整个朝堂乱成一片。</p>
<p>王清风将王神奉护在身后，杨淳加入战局，两人带着士兵围困谢恒，谢恒却只盯着王神奉。</p>
<p>剑如灵蛇吐信，又快又急，细细密密直刺王清风身后王神奉，逼得王清风所有注意力全部在剑尖之上，根本不敢懈怠半分。</p>
<p>他从未见过如此急密的剑势，而谢恒再出剑之时，还同时能不断躲避着杨淳的袭击。</p>
<p>他所有动作只在方寸之间，这方寸仿佛承载着他的天地法则，由他一手主导。</p>
<p>王清风感觉风挟雨迫，雷霆万钧，整个人连呼吸都几乎忘记。</p>
<p>强。</p>
<p>太强。</p>
<p>他与谢恒，只在六年前一战，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他与杨淳、郑道初合力将他击败。</p>
<p>说是合力，但当时不过是为了故意让他出现在崔慕华面前，谢恒满身是血出现在崔慕华身前时，他和郑道初任一一人，都可将这小儿立毙掌下。</p>
<p>崔慕华也正是因此自尽保子，也正是因为崔慕华的死，才成了李宗和崔清平之间不可越过的高山。</p>
<p>他们隔山而望互相猜忌，才让王氏在这中间吸食着崔氏的骨血爬上来。</p>
<p>他那时候就知道谢恒天资绝佳，可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成长得这么快。</p>
<p>他和杨淳二人合击，竟都不能让谢恒退让半分。</p>
<p>这种又快又急的进攻极其耗费体力，王清风明白不能长久，扫了一眼一旁一直观战的李归玉，大喝出声：“归玉！”</p>
<p>李归玉神色平静，他手握在剑上，一直盯着打斗的三人，王清风出声后，李归玉却还是不动，直到谢恒剑尖刺向王清风额头，王清风护着王神奉疾退刹那，李归玉如同一条蛰伏已久的王蛇，剑尖急刺而出！</p>
<p>这一剑快得人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谢恒凌空一翻，剑风划断他半缕发丝，王清风得空聚全力一掌而出，杨淳拂尘朝他头顶击去，谢恒全然不退，一掌迎向王清风，同时用剑将杨淳拂尘一缠，将杨淳朝着王清风重重砸去。</p>
<p>两人被砸翻瞬间，李归玉一剑劈下，谢恒横剑一抵，便被李归玉剑气掀翻，他手上用力拉住殿柱，旋即立刻回身再攻！</p>
<p>这样几乎没有停歇的攻撃状态，让扶着王神奉的王清风惊呼出声：“怎么可能！”</p>
<p>“元气丹！”</p>
<p>杨淳反应过来，咬牙又冲了上去，和李归玉一起拦住谢恒，警告出声：“谢恒你现下停下还有一条生路，用元气丹强行提升内力至此，再蛮缠下去，你日后就是个废人了！”</p>
<p>“今朝有酒今朝醉，”谢恒闻言毫不在意，手中剑大开大合，如引长河倾灌，疏狂一笑，“今日宜杀今日杀！我这样的人——”</p>
<p>谢恒凌空一跃，剑身重重朝着杨淳拂尘一劈：“谈什么日后？”</p>
<p>磅礴内力如泰山轰炸而下，杨淳瞬间被震飞开去。</p>
<p>李归玉趁机一剑刺来，谢恒旋剑与李归玉一抵，压低声道：“让开，我把王家给你。”</p>
<p>李归玉目光微凛，内力瞬收。谢恒抬脚一踹，他便被撞飞出去，急喝出声：“保护王大人！”</p>
<p>然而已是来不及。</p>
<p>谢恒飞身而出，王神奉听身后疾风袭来，慌忙回头一掌倾力而去，却只觉春风拂面而来，他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p>
<p>等意识到时，他愣愣回头，便见谢恒背对着他，翻手握剑，斜眸回头。</p>
<p>他们中间的王神奉在那一刻脑袋应声而落，王清风喃喃开口：“撼春生……”</p>
<p>无相剑最后一剑，以气为剑，天地万物为剑，撼春生。</p>
<p>音落刹那，他周身瞬间有无数血孔炸裂溅血而出，他整个人侧身一倒，便瘫倒在地。</p>
<p>谢恒提步往外，杨淳猛地反应过来，他站在后面，有些不敢上前，只大喝出声：“上！抓住他！”</p>
<p>士兵被催赶着冲上去，谢恒如虎奔豹驰，疾步冲出，在众人反应前，一把抓住本已跑远的孙正理，猛地按在地上。</p>
<p>谢修齐站在混乱的人群中，终于看不下去，他正被谢广成拉着逃跑，看着谢恒被士兵围攻着，还在追击孙正理，他终于没忍住，咬牙一把甩开兄长拉着他的袖子，往着人群冲了进去，大喝出声：“谢恒！”</p>
<p>谢恒掐着孙正理脖子，看着冲出来的谢修齐，他喘着粗气，盯着谢恒的手，惶恐出声：“你现在停手还来得及。”</p>
<p>谢恒听着谢修齐的话，他明白谢修齐的意思。</p>
<p>如果他只杀了王神奉一人，那还有周旋的余地。</p>
<p>可如果他杀了孙正理，再多杀一些人，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滥杀大臣，触怒百家，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p>
<p>他看着谢修齐眼中的害怕，看着这个老者，眼中的惶恐，他笑了笑。</p>
<p>“爹，(<a href=" p="">
音落刹那，只听“咔嚓”一声声响，孙正理猛地一挣扎，随即睁大眼睛，没了气息。 谢修齐睁大眼睛，谢恒却是再不管他，只冲向下一个目标。 他记得每一个在当年参与过崔氏案的人。 他记得在崔氏行刑当日每一个催促过他的人。 他记得在青云渡每一个逼着他围剿崔氏的人。 他记了那么久，他每一夜都在回想他们的面容，每一晚都在血水里来来回回千刀万剐。 户部尚书王怜真。 御史台大夫王朗。 御史台中丞孙术…… 这些人早在最初就开始往宫门外跑。谢恒死死盯着他们，一个个追出去。 士兵蜂拥而上，前仆后继，谢修齐挤在人群之中，一声一声急唤：“谢恒！谢灵殊！停手！停手啊！” 但谢恒听不见了，他眼睛被血水沾满，他只是盯着他的目标，一个个杀了过去。 元气丹损耗根基，他来时吃下整整一瓶，从那一刻，他便没想退后。 等到现场最后一个他记得的官员被他捅穿在地，他终于感觉到有些支撑不住。 筋脉爆裂开来的疼，这点疼痛对于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可不知道为何，他脑海中却是浮现出最初遇到洛婉清时，他假装自己不会武功，骗着洛婉清将他护在身后那夜。 那一夜她洛婉清筋脉被内力撑开，皮肤渗出血水，那时候他毫不在意，他只想，此女身份成谜，行事诡异，当多加查探。 后来为她塑骨，也只觉这是她的机缘。 可如今他却想，真疼啊。 他的惜娘，那时候，真疼啊。 他将剑从官员身上拔出，周边士兵围着他，谁也不敢上前。 尸体堆了一地，谢恒满身是血，他喘息着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归玉。 李归玉和杨淳站在一起，杨淳惊疑不定盯着他。 他看得出来，如今谢恒的武艺必定在他之上，只是他为了孤身行刺，又服用了元气丹，以一抵上，当世哪怕是八宗师之首的张纯子，都未必能有这样的能力。 他不敢上前，李归玉也不出声。 谢恒扫了一眼周遭，轻笑一声。 他周边全是尸体，满地都是血水，他站在血水之中，试图去解自己腰上的酒葫芦。 可他指尖一直在颤，试了几次，终于才从自己腰间解下酒葫芦，他打开盖子，低头浇在剑上。 酒浇灌过血水，谢恒知道李归玉在看他，他看着血水从剑上滴落，轻喘着道：“好了，该死的人都死了，我的剑喜欢喝酒，也该犒劳一下它了。” “谢恒，药效总有尽时。”李归玉看着谢恒颤抖的手，平静道，“元气丹可以短时间提升大量内力，却是以摧毁人根基作为根本，等药效散去，你将筋脉爆裂，成为一个废人。” “还用你说？”谢恒听得好笑，抬头看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说废话的？” “弑君谋逆，殿上斩公卿，”李归玉盯着谢恒，“谢恒，你罪该万死，谁都保不了你，何必浪费他人性命？” 听到这话，谢恒便知他是在劝降，他提剑轻笑：“我可以死，可是我谢恒，只伏诛于大夏律，亦或……” 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想念和温柔，仿若情人轻喃一般，唤出那个名字：“柳惜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朱雀：“不好了，公子把所有敌人都杀了！” 洛婉清：“哈？都杀了？” 朱雀：“没错，都杀了！” 洛婉清：“……刺客，这才是真正的刺客。” 李归玉：“最高端的权谋，往往用最朴实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