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自那天以后, 宁卿每天都会收到一束花，卡片落款始终是“s”。她还特意打电话问过花店的老板，对方不肯透露客户的信息。
于是华庭楼下的垃圾桶内, 每天都会多一束饱满新鲜欲滴的花。品种各不相同。
后来她下楼扔花，看到垃圾桶旁站着的小朋友，昨天的垃圾还没人来收，那花就这么摆在垃圾桶上面, 奇奇怪怪的。她迟疑后半蹲下来看着她:“这花好看吗？”
小朋友点点头，好奇地问她:“姐姐你为什么要把这些漂亮的花丢掉呢？”
“因为我不喜欢，”宁卿挑挑眉梢，含笑问她:“你喜欢吗？”
“嗯嗯。”
“那送给你。”她把今天这束干净新鲜的递过去, “你要是喜欢，以后都到这来找我, 有的话就给你。”
“好！谢谢姐姐！”
-
自从结束《问川》的后期制作后，宁卿没再接过工作。当她不再主动去找沈逾安, 发现一天的时间是那么漫长，尤其在无所事事时, 格外难熬。
她从以前老客户那接了几个人设图, 前段时间就有找她, 当时在忙电影后期的事就不了了之，没想到她刚发朋友圈表示要接人设单, 就找过来了。
和人聊了基础人设外貌特征，性格背景等，宁卿把ipad和画笔抱到客厅，盘腿坐在地毯，ipad放在矮几上，开始着手动笔画画。
人设图需要精致, 人物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每个笔画都至关重要。
她工作起来会进入沉浸式，抛弃那些杂乱的思想。
时间不知不觉从指缝中流淌，一晃便到了傍晚。
晚霞绮丽，落日归山。
她中午只随便吃点水果麦片和牛奶，夕阳尽散时，胃里空荡荡的，后背靠进椅子里伸伸懒腰，捡起手机点份外卖。
她把草图发给对方，触控笔轻点下巴，静等着对方的反馈。
宁卿其实有个不怎么用的工作微博，里面也有小几万粉丝，之前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把自己画的一些人物图稿放上去，借此机会接到了不少封面人设的单子。就当打发时间，赚赚零花钱。
这个客户是位网文作者，且每年都很高产。两人就是通过微博认识的，对方经常会来找宁卿画人设图。而且和宁卿合作过几次后，总觉得其他画手的风格和气韵差了点什么。
发过去对方果然很满意，连连吹她彩虹屁。
宁卿正准备退出聊天页面，聊天框弹出一条新语音。
宁卿和她都是用文字交流，对方也不喜欢发朋友圈，只知道她是个女生，不知道长什么样也没听过对方的声音。
她顿一秒，点击语音条。
女生的声音很轻快，背景音有点嘈杂:“啊啊啊真的太好看了，你知道我约了好几个画手，都不满意，我还以为你之后一直会很忙很难再画了，没想到呀，你知道吗今天刚好我订婚，这简直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语音结束，宁卿点进她的朋友圈，发现几分钟前她刚刚发了一条，配图是只肉乎乎的戴着戒指的手，与另一只细长的大手十指交扣:那就一直走下去……
她眸光呆怔片刻，指尖给这条朋友圈点赞，切回聊天页面。
宁卿:那就免单，当作订婚礼物，祝福你们。
女生:爱你木啊！！！你一定要一直画下去！我不能没有你呀！
宁卿失笑，看着最后一句话走神片刻。目光投向窗外逐渐笼合的暮色。
不能没有……怎么会不能呢，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桌上的手机铃声乍响，她收拢思绪，扫一眼，这个时间大约是外卖电话，点击接听。
那头是个很干净的男生声线:“请问是402的宁女士吗，能不能麻烦您下来取下外卖，我这边出了点事，没办法上楼。”
宁卿边往玄关走，换鞋拿上钥匙，“行，你在楼下等我。”
刚打开门，就和男人打了个照面，视线隔空相撞，宁卿像这些天的每一次一样，目光不着痕迹地偏移开，关门，低头看脚下台阶稳步下楼。
甫一下楼，看见扶着电瓶车站立的男生，穿一套外卖服装，膝盖处衣服划破了，沾了些许血迹，手背上破了口子。
男生看上去年纪不大，将外卖递给她说，“实在不好意思，骑车的时候摔了一跤，里面的汤有点洒了……”
他目光小心翼翼看着她，显然害怕她给差评。
宁卿接过来，没去看外卖，“你……不要紧吧？”
男生说，“腿有点痛，没办法爬楼。”
她说:“我这没事的，你快去医院看看。”
他见她没有追究的意思，松了口气:“谢谢谢谢。”
她笑了下:“快去吧，伤口感染就不好了。”
确定他能自己骑车走，宁卿收回目光，转身上楼。
意外的是，又看见他了。
沈逾安迈着长腿下楼梯，手上拎着一袋垃圾，两人错身而过，她刻意低头看路，连余光都和他避开了。
回家关上门，宁卿倚着玄关柜，长长舒一口气。
这些天，她都有意避开他，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风轻云淡。起先是很难受的，那天之后，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几天，干什么都会出神，偶尔夜里情绪上来了，开着花洒仰面把自己淋个浑身湿透，被源源不断的水滴砸下，掩盖，那点眼泪也就不值一提了。
-
整理个人情绪的这段时间，她没去找陆茵茵，想想自己确实关在家里好几天没出去，看着镜子里瘦了一圈的憔悴面容，画了个精致的妆，换衣服出门。
也是要跟陆茵茵说件事，她打算出去走走。
“什么时候？”陆茵茵正在修剪花枝，闻言手一顿，抬眸望过来。
她坐进沙发，手支下巴:“收拾一下东西，还有点事，弄完过几天就走。”
陆茵茵:“那去多久？”
“不知道，看情况吧，”宁卿轻笑:“怎么，你舍不得我啊？”
“是有点，”陆茵茵语气认真，又略带迟疑问:“你……一个人吗？”
“嗯。”既然来是一个人来，走也一个人走。也没什么。
陆茵茵很惋惜，这两人郎才女貌，之前那么甜蜜般配，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真的没可能了吗？”
她弯唇，轻巧地揭过话题:“快点干活，等会一起出去吃饭。”
陆茵茵:“没问题！”
吃过饭，各自回家。
陆茵茵现在每天有人接送，宁卿就不留她在家。
她一个人缓步走回华庭，到楼下时迎面看到个男人牵着圆圆在散步。
她微顿，走上去。
小朋友叫圆圆，读二年级，是隔壁那栋楼的。宁卿每天都把花给她，俨然已经和宁卿建立起了深厚友谊。
今天中午花照常送来，傍晚宁卿下楼准备给圆圆的时候，没见到她人，又把花给带回去了。
“姐姐！”
圆圆牵着男人的手快步跑来。
宁卿扬唇，故意板起脸逗她:“你今天放我鸽子了哦。”
圆圆腼腆地笑:“对不起嘛，我今天放学和舅舅一起去儿童乐园玩了，刚刚才回来。”
男人失笑道:“她一直催着我回来，说有个漂亮姐姐要送花给她，我还不信，没想到。”
宁卿勾了下唇角，掐掐圆圆的肉脸:“看在你说我是漂亮姐姐的份上，原谅你了。在这等等，我上去拿给你。”
小孩声音脆生生的:“好！”
她起身，和牵着圆圆手的男人颔首示意，快步上楼把花拿下来。
花里面的卡片已经被她单独扔在垃圾桶里。她回到楼下，半蹲下来，把花递给圆圆。
“谢谢姐姐，”圆圆个小小的人，每次抱着一大捧花整张脸都被遮了一半，这次她有了免费的劳动力，抬手一递:“舅舅你帮我拿下。”
男人含笑接过，圆圆松开他牵着的那只手，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宁卿:“姐姐，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宁卿呆怔一下，然后轻笑:“你要我微信干嘛？”
圆圆说:“这样我以后有事不能来，就可以提前告诉你，那样就不算放鸽子了呀。”
“哦……”她轻挑眉梢:“那你有手机吗？”
圆圆拉一下男人的口袋边缘:“我舅舅有。”
她没说话。男人主动道:“不方便加没事的，小孩子的话不用当真。”
圆圆霎时一个眼神气吼吼瞪过来。
宁卿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没事，你扫我吧。”
男人手机镜头对准，“嘀”一声，她收到好友添加申请，随手备注“圆圆舅舅”，收起手机告诉对方:“我姓宁。”
男人指腹在键盘上叩击:“好的。”
夜色浓厚，繁星点点。徐徐微风剐蹭在树叶间，发出沙沙响声。
沈逾安站在拐角的树后，这块恰好离路灯照明有些距离，繁密的绿叶将他整个人隐在阴影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举在耳边的手机里时不时传出唤声。
“喂，喂？喂！沈逾安你人呢？”
大约是对方许久没听到应声，嘀咕了句“挂了？”随后无声几秒，声音又陡然加大:“没挂电话你装什么死呢！”
他像是没听到耳边的叫声，眼神寒凉地盯着前方。在看到两人笑着互加微信后，眸色更深。手指紧紧握住机体边缘，闷不吭声地挂了电话。
宁卿余光看到他走近，敛了几分笑，手指扣着小包链条，目不斜视上楼。
邬征飞莫名其妙被挂电话，愤愤又拨回去，那头语气跟吃了枪.药:“你他妈到底什么事？”
邬征飞被骂得一头雾水，他还没怎么，这货还先冲他发起火来了，不落下风道:“沈逾安你是不是最近性生活不和谐啊，没事冲老子发什么火？老子招你惹你了！”
“嘟…嘟——”
“……”
再一次被挂电话的邬征飞猛地在沙发上一弹而起，暴呵一声摔手机，骂骂咧咧:“靠，沈逾安我操.你大爷的！”
-
周末，沈恬从学校回家。
宁卿等到沈恬放假，在微信上让她过来自己家一趟。
沈恬没作他想，放下笔走去隔壁敲门。
宁卿踢趿着拖鞋开门，“快进来。”
沈恬轻车熟路跑去沙发上坐着，拎起一个抱枕搭在腿上，目光看到客厅中间放着的行李箱，“姐姐你又要去出差吗？”
她看一眼，含笑道:“不是，打算出去玩几天。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宁卿进去卧室几分钟，出来时抱出几册绘本:“这些都送给你。”
绘本封面崭新，有些还是没拆封过的，漂亮精致。她看见其中有一册是已经绝版的，非常具有收藏价值。
沈恬张了张嘴，“这，这些都给我？”
“嗯。”
宁卿扬起唇:“过几天不就是你生日了吗，这些就当作你的生日礼物。”
沈恬欣喜若狂双手接过，但仍有一丝奇怪:“可是姐姐你怎么不等我生日那天再给我？”
为什么这么急呢？
她神色自若说:“到时候可能不在这边，提前送了以防万一。不想要吗？”
“想要想要！”沈恬恨不得对着绘本狂亲几口，“不过也是，我接下来到高考可能都不回来了，就住宿舍，放假和同学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宁卿点头:“那你照顾好自己。”
沈恬笑嘻嘻:“那当然，我哥可是给我生活费又涨了，我现在有好多钱。”
她低了低眼轻笑:“那好好学习，考个自己理想的成绩。”
“嗯！”
沈恬这次回来就是顺便收拾几件衣服带去学校的。把宁卿给的绘本随手放在桌上，写完作业开始在衣橱里翻找衣服。
沈逾安回来时路过她的房间，余光无意识瞥到一眼，脚步微顿，往里走停在桌前。
桌上这几本书看起来极其眼熟，他在宁卿的卧室看到过。
沈恬埋首在衣橱里东翻西找，听到动静扭头看，喘口气道:“那个是宁姐姐送给我的，说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掀了掀眼皮，眼底不明意味:“你不是下个月才过生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