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275章 罗盘的鬼故事

李承道的罗盘在掌心发烫,油布包裹的铜胎像块烧红的烙铁。他掀开褪色道袍擦汗,粗麻内衬已被冷汗浸透,黏在嶙峋的脊骨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青石板路上,像一截枯槁的断木。

 “师父,这镇子邪门得很。”赵阳扛着桃木剑走在前面,粗布袖口磨出毛边,小臂上狰狞的刀疤在余晖里泛着冷光——那是去年在乱葬岗对付吊死鬼时留下的。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你听。”

 晚风卷着呜咽从巷口钻来,像无数人用指甲刮擦青砖。林婉儿攥紧腰间铜铃,素色裙裾沾着泥点,发间桃木簪微微颤动。她脸色比宣纸还白,唯有双眼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镇口那棵老槐树。

 槐树桠杈扭曲如鬼爪,光秃秃的枝头上挂着破烂红灯笼,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灯笼布上的囍字早已褪色发黑,暗红色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罗盘在哭。”李承道掀开油布,盘面突然迸出几点血珠,在刻满符文的铜胎上蜿蜒游走,活像钻进骨头缝的蛆虫。指针疯狂打转,猛地钉死在“死门”方位,发出刺耳嗡鸣,“这地方的阴气,能把活人的魂魄冻成冰碴。”

 赵阳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桃木剑在掌心转了个圈:“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敢挡道就劈了。”话音刚落,巷尾传来“哐当”声响,像是水桶翻倒,紧接着是女人断断续续的啜泣,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婉儿的铜铃突然自鸣,叮铃铃的脆响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突兀。她再次望向老槐树,那红灯笼晃得更凶了,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牵扯。

 “往前走。”李承道把罗盘塞回怀里,道袍扫过墙角带起一阵灰,滚出个红衣纸人,朱砂画的歪眼正对着钱府方向。

 客栈在镇子西头,门板上“迎客来”缺了个“来”字,看着像“迎客”。老板娘涂着厚粉,笑起来粉簌簌往下掉,泛黄的牙齿闪着光,眼睛总往李承道怀里瞟。

 “三位是来瞧病的?”她端上三碗浑茶,漂着枯叶,“最近镇上不太平,钱老爷家更是邪门,昨晚哭声从后半夜到天亮,听得人头皮发麻。”

 赵阳刚要端碗,被林婉儿按住。她指尖冰凉,碰了碰碗沿,眉头一蹙:“这茶里有东西。”桃木簪往茶里一搅,水面浮起层油花,聚成模糊人脸又转瞬散去。

 老板娘的笑僵在脸上,手在深蓝围裙上乱擦,围裙上暗褐色斑点像干涸的血。“姑娘说笑了,就是普通粗茶……”

 “钱家大宅何时建的?”李承道突然开口,手指在桌沿敲出古怪节奏,像在念咒。

 老板娘脸色发白,压低声音:“去年秋天,请南边风水先生看的日子。可自打搬进去就没安生过——三姨太掉井里,捞上来时肚子灌满泥;少爷突然疯了,整天抱着柱子喊‘别抓我’;钱老爷如今病得下不了床,大夫看完就跑,说是邪祟缠身。”

 林婉儿的铜铃剧烈晃动,脱手滚到门口。门外石板路上,不知何时站着个白衣小孩,脸白如纸,眼睛黑洞洞的,正死死盯着他们。

 “那是钱家小少爷。”老板娘声音发颤,往柜台下缩,“疯了后总在镇上晃悠,没人敢理。”

 赵阳抄起桃木剑要出去,被李承道拦住。老道士盯着小孩:“他身上有怨气,却不全是自己的。”掏出黄符往门口一扔,符纸落地便燃起诡异绿火。

 小孩突然咧嘴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尖的牙。他抬手指向钱家大宅,转身跑入巷尾,白衣像融入暮色的烟。

 “那孩子没有影子。”赵阳攥剑的手泛白。

 李承道望向东边,夕阳最后一缕光从黑瓦房顶退去,露出青砖高墙,墙头干枯的爬山虎像无数抓墙的手。“钱府”牌匾漆皮剥落,底下暗红木头像浸血的棺材板。

 “先住下。”他刚把罗盘塞回怀里,钱家大宅的门突然“吱呀”开了道缝,透出微弱红光,像无数眼睛在黑暗中窥视。小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黏腻的咀嚼声,从门缝里清晰传来。

 李承道的罗盘骤然炸裂,油布震碎,铜胎四分五裂,血珠溅在碎片上。他踉跄后退,捂住胸口呕出鲜血:“罗盘被破了。”

 赵阳挣扎站起,桃木剑嗡嗡作响:“师父,我去救那孩子!”

 “别冲动!”林婉儿拉住他,铜铃急促作响,“里面不止一个东西,进去就是送死。”

 门缝里红光渐亮,隐约见个黑影趴在地上啃食,周围影影绰绰的白色身影伸长脖子,发出无声嘶吼。

 林婉儿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罗盘碎片上,晕开暗红的花。客栈里的咀嚼声混着木头碎裂声,像有东西在慢条斯理拆解赵阳的骨头。

 她猛地撞开客栈木门,冷风灌进领口,带着井台特有的腥气——去年在乱葬岗闻过,是尸水混着腐烂青苔的味道。

 “往东边跑!”房梁上传来嘶哑的声。林婉儿抬头,李承道趴在梁上,道袍下摆撕开个大口子,胳膊上深可见骨的抓痕正滴血,“老板娘是养煞人!”

 老道士从怀里掏出瓷瓶,拔开塞子,浓烈的雄黄味弥漫开来:“她们怕这个,快跟我走!”

 林婉儿被他拽着往外跑,经过楼梯口时,瞥见黑暗中蜷缩的人影。赵阳的桃木剑掉在地上,沾着脑浆似的白浆,旁边半截染血的胳膊还在抽搐。

 她闭眼掐进李承道的胳膊,老道士跑得更快了。道袍扫过地上符纸,蛆虫组成的符文炸开,涌出无数白虫顺着脚印追来。

 巷口处,林婉儿被什么绊了一下。是那个白衣小孩,脸朝下趴在石板上,后心插着锈铁钉,黑血浸透白衣,手指正前方正是钱家大宅。

 “他早死了。”李承道喘着气拽起她,“是煞鬼借尸引我们入局。”他往小孩身上扔了张符,绿火腾起,尸体扭曲成黑炭,头发烧焦的臭味弥漫开来。

 钱家大宅绿光渐亮,院墙内槐树桠杈间挂着什么东西,随风晃动像风干的腊肉。林婉儿突然想起老板娘的话——三姨太掉在井里死的。

 “师父,井在哪里?”她声音发颤,摸到腰间铜铃,铃铛裂了道缝,渗出暗红液体像凝固的血。

 李承道指向西侧矮墙:“爬山虎最密的地方阴气最重。锁魂局的阵眼多在至阴处,井里百年死水最适合养煞。”他按住她肩膀,眼神锐利如刀,“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屋顶的黑衣人绝非普通邪道。”

 墙头上的黑影动了,十几个黑衣人举着法器,脸藏在阴影里,只露黑洞洞的眼窝,齐刷刷盯着他们。

 “他们在等我们自投罗网。”李承道塞给林婉儿三张黄符,“井壁符咒别用手碰,用桃木簪挑。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赵阳的半截桃木剑突然发烫,林婉儿抽出一看,断口渗着暗红液体像血。剑身映出身后景象——老板娘追了出来,青灰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血洞,正伸爪扑来,牙齿缝里挂着肉丝。

 “快走!”李承道推她一把,将雄黄瓶掷向老板娘。粉面滋滋作响,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底下蠕动的红肉,她发出凄厉尖叫。

 林婉儿咬着牙爬上矮墙,爬山虎像钢丝勒进手心,扯断时溅出的绿汁闻着像腐肉。跳进院子时,脚下踩着片软绵绵的东西——是件绣着鸳鸯的旗袍,被暗红血浸透,衣角沾着几缕头发。

 宅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刮窗棂的呜咽。正房虚掩的门里透出烛光,八仙桌上摆着四副碗筷,一副倒在地上,筷子断成两截。

 “救命……”西厢房传来女人的啜泣。林婉儿握紧桃木剑走过去,梳妆台蒙着灰,镜子里映出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背对着梳头。

 女人长发拖在地上,沾着泥屑,白衣后心有个黑洞洞的伤口,渗着黑血。林婉儿的铜铃在怀里震动,裂缝渗出的血滴在地上,顺着血迹往女人脚边爬。

 “你是来救我的吗?”女人缓缓转身,浮肿的脸泛白,眼白布满血丝,嘴角却咧开诡异的笑。她脖子上有深深的勒痕,舌头伸得老长——正是掉井里的三姨太。

 “井里有东西……”三姨太吐字不清,指着后院,“钱老爷用小孩的血喂它……现在它饿了……”

 她突然尖叫着指向林婉儿身后。林婉儿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再转来时三姨太已消失,镜中多出个黑衣人,举着罗盘对准她后脑勺。

 林婉儿就地一滚,躲开袭来的阴风。黑衣人站在她刚才的位置,无五官的脸上裂开个口子,发出与李承道破碎罗盘相同的嗡鸣。他手里的黑色罗盘,白骨指针正死死指着她的心脏。

 半截桃木剑剧烈震动,林婉儿下意识刺去,剑身插进黑衣人胸口像刺进棉花。那口子咧得更大,钻出无数黑虫爬满她的手臂。

 “啊!”她甩动手臂,黑虫却黏在皮肤上啃咬。危急关头,她掏出黄符贴在黑衣人脸上,符纸燃起大火,他在烈焰中扭曲成灰烬,只剩黑色罗盘在地上转动,指针仍指着她。

 后院传来井水晃动声。林婉儿捂着流血的手臂跑过去,月光照亮井口——老井沿爬满青苔,腐朽的轱辘上吊着断绳,井边散落的破木桶,有个桶底带洞,边缘沾着暗红的血。

 她往井里看去,黑水映出自己的脸,倒影却双手捂颈,舌头伸得老长,像三姨太的模样。

 “别盯着水面看。”李承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站在井边,道袍沾满黑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断骨刺破皮肤露出白茬,“锁魂局的井水能照出死相,看久了会被勾走魂魄。”

 他掏出八卦镜对准井口,月光反射进水里,照出井壁贴着的符咒——不是黄符,是用朱砂写在人皮上的,一张张叠如鱼鳞,每张人皮符上的扭曲人脸,眼窝黑洞洞地对着井口。

 “这是百鬼符。”李承道声音发颤,“用百张人皮做成,每张都住个怨魂。阵眼在最底下那张,贴在井底棺材上。”

 井水突然剧烈翻腾,冒出无数气泡,每个气泡破裂都传出小孩的啼哭。林婉儿看见水里浮起个穿红肚兜的小孩,脸朝下漂着,四肢扭成诡异的形状。

 “是镇上失踪的孩子。”李承道握紧八卦镜,“锁魂局要用活祭喂井底的东西。”他把镜子塞给林婉儿,“你拿着挡怨魂,我去拆阵眼,半个时辰没上来就封井,别管我。”

 他叼着火折子抓着井绳往下爬,火光摇曳中,井壁人皮符上的人脸开始动,嘴一张一合无声尖叫,眼窝淌出暗红液体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