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密云不雨
风声渐烈,天际被黑云压得更低。 夜幕下,宁昭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几盏昏黄油灯在风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神情凝重的面孔。
幕僚席间,军策图卷已换上新绘的路线草图。
描摹出潼岫、落苍岭与雁栖岭的地形脉络。
几处重要山隘已被用深红色墨笔勾勒,清晰可见其重要性与脆弱之处。
顾恪持笔沉思,目光不断在图上游走,低声道:
“雁栖岭南侧数十里有一片断崖林地,地势复杂、可隐伏兵。”
“若大秦真欲借此渗透,不得不防。”
“此地地形复杂,但地表水源少,难以屯兵,故不列为前哨。”
宁昭语声不疾不徐,手中却已将那片断崖标注出来。
“但敌若轻装突袭,只求破我粮道,不求久驻,反倒更利他们行动。”
她言罢,轻轻敲了敲案几,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帐中格外分明。
“调林策前营两百斥候,今夜子时前往断崖林地布点查探。”
“务必绘清地势,标明可供隐匿的洼地与岔道。”
“若有疑似敌踪,勿打草惊蛇,先回报。”她顿了顿,又道:
“命前哨信使封口,斥候动向不许传回后营,哪怕是以防间谍刺探。”
顾恪微怔,随即心领神会,低声道:“是为设饵。”
“不错。”宁昭起身,玄青披风自肩垂落,衣摆擦过地面,像一道沉静的影。
“我们不能只被动设防,也要让他们知晓——此地不是软柿。”
她走到帐外,夜风拂面,寒意更盛。
天边黑云翻滚,仿佛压得整个西境都快透不过气。
远处有隐隐雷光在云海间闪烁,像潜伏在暗中的利剑,等待一场骤然的劈落。
而在大营南隅,一名身形修长的黑衣斥候快马而至,面色苍白、满身尘土。
他下马时几近踉跄,却依旧在第一时间将一封油纸包裹严实的急信呈上营前执事。
片刻后,这封急信被层层转送,最终送入宁昭掌中。
她低头展开信纸,目光一沉。
——“夜渡岭西北处,惊现秦军轻骑小队,衣甲轻便,行踪迅疾;”
“沿落苍岭边缘疾行,疑似为密营特军。人数约二十,行动目的不明。”
信纸末尾,有斥候留名:“尉迟烨。”
笔迹稳重冷峻,熟悉的字迹让宁昭微微蹙眉,随即将信纸缓缓叠好。
顾恪立于一侧,见她神情愈发凝重,低声道:“是他们动了?”
“是试探。”宁昭沉声道,“不过这支小队不是侦查那么简单。”
“尉迟烨说他们行迹迅疾,不避锋线,更不隐藏踪迹,那就说明——他们是引子。”
“要引谁?”
宁昭抬眼看向营地西南方向,低语道:
“是引我们的注意力,引走我们真正的主力,或者误判敌军主攻方向。”
她缓缓道:“若我料得不错,雁栖岭、潼岫谷口,不过障眼。”
“真正的突破点……应在落苍岭南侧,那处深谷口。”
顾恪神色微变:“那岂不是……苍崖旧道?”
“正是。”宁昭轻轻点头,语气越发沉稳,“那条旧道因地势崩塌早已废弃多年。”
“但若是密营特军,哪怕只一百人,借夜色从那里突袭而下,打穿我粮线之后端。”
“再配合外围骚扰,便能在我粮草调度最紧之时,令整个前线军势崩盘。”
帐外雷声轰然炸响,如巨鼓震野。
营地四周的火炬齐齐摇曳,一阵沙沙作响的风雨前奏扑面而来。
卷起地面尘土与碎草,像是某种隐秘的信号。
宁昭沉声吩咐:“传令燕环、林策备战,内线防守策略转为灵动游击,以山岭阻敌主力推进。”
“命南哨寨升三级戒备,夜半换哨增员三成;”
“另,挑十名心志坚定之人,随我移营后山。”
“您亲自?”
“是时候让他们知道——我会守,但我也会杀。”
宁昭言毕,玄风披风鼓起,宛若墨海翻涛,眸光沉冷如剑锋初霜。
她回望那张挂满沙图的军案,心知这局,才刚开盘。
风雨之夜,雷鸣将至。
而在百里之外,大秦隐营中,那名黑甲男子已收起手中沙盘。
转头望向帐外漆黑天幕,冷冷一笑:“这夜若不动杀机,岂不辜负了这场风雨。”
雁栖岭南麓,夜色浓如墨染。
这里植被稠密,山岩嶙峋,林间冷风自崖缝中穿梭。
呼啸成低沉回荡的呜咽声,仿佛某种潜藏于暗夜中的野兽在低声嘶吼。
密林间的枝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偶有枯枝落地,碎裂之声宛若远雷初起。
尉迟烨半蹲在一处岩根后,左手按住腰间佩刀。
右手缓缓探出,将一枚用狼骨雕成的简式哨扣扣在唇边,轻轻一吹。
高频却微弱的哨音几不可闻,却在密林间悄然扩散。
几息之后,前方岩隙间,一道微不可察的黑影轻轻挥了挥手——是确认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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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已北移三里。”哨影低声传来,“小队散形行进,不点明火,方向似奔落苍岭旧道。” 尉迟烨眸中寒光一闪,低声道:“他们想从那边突穿。”
“我等是否拦截?”
“不,继续缀行。我们此刻不能暴露。”
说罢,他轻轻一招手,四名同样着黑衣。
身影隐于林影中的斥候如鬼魅般悄然后退,迅速隐没在岩石与密林之间。
夜风裹挟着草木腥气与淡淡雨湿之气,在他们耳边穿过,冷得像刀。
尉迟烨微仰头望天,只见黑云下的天际微微泛白——
那并非黎明之光,而是雷光,在云层深处闪烁酝酿。
风起雷鸣前夜,正是杀机最易潜藏的时刻。
而在更远一些的落苍岭背后,一道深幽山谷蜿蜒通向西南。
谷道隐蔽、岩路狭窄,一旦错身便难再追。
就在那条濒临废弃的“苍崖旧道”上,一队黑甲轻骑正悄然前行。
共二十四人,全数骑乘青骨战马,足迹极轻,披风在风中紧贴甲胄,竟无一丝猎猎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