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第2页)
突然,“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背上。
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瞧,地上竟躺着一只受伤的小鸟。
素日里她最是喜欢小动物,因而连家禽都极少食用,见此情景,自然也顾不得躲藏了,小心翼翼捡起小鸟,双手托着,一边对小鸟哈气,一边走回殿内。
负责找人的邱岁卿看见了,刚要喊她的名字,就看到了她手中的鸟儿,于是跟着一起进屋。
两人拿了一沓宣纸,放在桌案上,让小鸟躺在舒适柔软的宣纸上。
“它受伤了,看这里。”崔雪娥轻轻拨开小鸟翅膀根部的毛,这里有一道凝固的血痕。
“快上课了,我去同谢老师说一声,然后把它养在教室内吧!如果不养好伤,它在外面会冻死的!”邱岁卿果断地说。
这只鸟儿的体温很低,而且只有小孩儿手掌那么大,它瑟瑟发抖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谢灵誉听说后,为小鸟擦掉了血污,又去寻了自己常备的药粉,给小鸟的伤口撒上一点点,以观后效。
外面应久瞻报时,到了上课时间,谢灵誉把小鸟放在了离火盆两步远的位置,不会热到难以忍受,又不会让脆弱的小鸟再冻到。
在外面一直等着邱岁卿来抓她们的言家姐妹俩,一直到上课才知道怎么回事儿,于是等这堂课结束,才一起去看这鸟儿。
“等它养好伤,我们再放飞它吧!”崔雪娥温柔地抚摸着鸟儿的羽毛。
言风棠撑着头,道:“如果能养着它就好了,那样它就不会在外面受伤。”
崔雪娥却摇摇头:“可是它是鸟儿,要飞向高空,我们养它,它就飞不远了。”
谢温德站在后方,把这对话听去,道:“崔四娘子善良聪颖,让人佩服。”
崔雪娥柔婉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却看见白敬禾站在谢温德身后,他正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她与那小鸟,使她登时紧张起来。
但很快,白敬禾又收回了目光,崔雪娥心有余悸,总觉得不舒服。
由于一堂课足有一个时辰,孩子们休息的时间也相应的很长。
崔雪娥不愿意总围在小鸟身边,以免吓到它,于是课间休息时并未一直盯着,当晚下学时,也是确认了它的情况后,才背上书箱去典膳内局用暮食。
次日一早,崔雪娥挂心鸟儿的情况,因此第一个来到崇文殿。
一夜过去,鸟儿的伤口已经结痂,崔雪娥的心情好些,而后趴在桌案上小憩。
“谁!是谁干的!”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的喊声惊醒了崔雪娥。
“怎么了?”她睡眼惺忪地擡头,只见言风裳手里捧着小鸟,怒目圆睁,扫视着屋内每一个人。
言风棠在一旁,哽咽道:“小鸟死了……”
崔雪娥情不自禁落泪,上前去看,果然小鸟已经不再温热柔软,仔细摸一摸,小鸟的颈骨被折断了,显然是有人掐死了它。
这事儿很快就惊动了谢灵誉,他把在场的孩子们依次叫到跟前,逐个盘问。
教室里始终有宫人在,据宫人所说,最先来的是崔雪娥,随后依次是白敬禾、胡品高、言家两姐妹,其中只有胡品高一个人没有碰过那只小鸟,其他人都有看过。
言风裳抱臂,坐在座位上,冷笑一声:“有些人昨日连看都没看一眼,今日却好奇得很呢。”
她的阴阳怪气自然是针对白敬禾,但白敬禾却说:“我只是看看,胡品高可以为我作证。”
他说着,推了推胡品高。
胡品高磕巴了一下,然后小声地对谢灵誉说:“谢老师,白三郎看过小鸟后,我还看见小鸟动了呢。”
“你们肯定有人说谎了!难不成小鸟能自己折断自己的颈骨?”言风裳扬脸反驳道。
“可是,”言风棠狐疑地问,“胡九郎,你方才不是在瞌睡吗?”
谢灵誉看着孩子们的表情,心中也就有数了。
过会儿,他又把宫人单独叫到身边,小声问了些细节,在心中还原出了真相。
“我数十个数,在我数完之前承认,可以少受些惩罚。”谢灵誉说着,从讲台上拿起戒尺,威慑性地敲了敲。
胡品高一瑟缩,扭头看向白敬禾。
“十!”
白敬禾擡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书箱。
“九!”
胡品高面露难色,张了张口,又憋了回去。
“八!”
白敬禾满意地点点头,而后面色平静地找出自己的课本。
“七!”谢灵誉的声音陡然拉高。
胡品高“哎呀”了一声,为难得直接抱头趴在桌上。
“六——!”谢灵誉开始拖长音。
言风裳看出胡品高不对劲,写了个字条丢给他。
“五——!”
胡品高接到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他许诺给你什么?
“四——!”
言风裳收到回信儿:《武神降世》第五十册 !
“三——!”
胡品高又一次收到字条:他能给的我也能给。
“二——!”
胡品高把字条捏在掌心里,红着脸,“腾”地站起来,“谢老师,我错了,我不该说谎。”
谢灵誉却没理会,依旧报数:“一!”
白敬禾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灵誉,仿佛他真的无辜。
“白敬禾你站起来,”谢灵誉说着,提起戒尺走了过去,“我教的道理你可曾有半句听进去了?”
白敬禾不说话,也不动,他平静而倔强地坐着,倒像是谁欠他什么似的。
“你不承认?”谢灵誉用戒尺磕了磕桌案边缘。
“不是我。”白敬禾微眯着眼,不以为意地说。
谢灵誉转身,把言风裳和胡品高传的纸条要来,摆在白敬禾桌上,态度不言而喻。
白敬禾却不做任何解释,他甚至当着谢灵誉的面,把这几张字条撕得粉碎。
“白敬禾你不要太荒唐!谁教你找人作伪证的?又是谁教你如此目无尊长?”谢灵誉单手提着他的衣领,迫使他站起来。
“我说不是我你不信,好,是我又如何?不过是一只鸟!”白敬禾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如果不是谢灵誉早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很难不被他的眼神和言辞惊到。
“不过是一只鸟?它就算是一棵草,一只虫,那也是生命!我教你读书,让你明理,不求你人格高尚志向远大,至少不要大脑空空,不尊重生命吧!”谢灵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了。
有些孩子真的从小就是坏种,幼时没被教好,那以后还得了?
白敬禾嘲讽地笑了笑,“尊重它?谢老师说笑了,不知谢老师平时用膳时,可否想过嘴里的都是生命。这时候想起尊重生命了?难不成谢老师的文人风骨体现在这儿?”
谢灵誉自认为是个情绪稳定的人,但这一刻真的不能再忍,深知说什么也说不通了,这已经不是处罚能解决的问题了。
他叹息一声,转身说道:“胡品高,念在你及时悔过,本来我不想重责,只是你并非真心,而是因为言风裳能许给你一样的条件。我跟你讲过很多次,别人说的话不一定是对的,不要盲从,要自己去判断他人的对错,你要怎样才记得住呢?”
胡品高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低下了头。
谢灵誉教他小半年,自然知道他并非有意维护白敬禾,更不是认为掐死小鸟没有错,可是如果他一直这样下去,要几岁才能明辨是非呢?
“五下戒尺,小惩大诫。”
谢灵誉一开口,胡品高就乖乖地伸出手来。
他永远没有主见,也不反驳,连争辩一下都不会,挨了打也只是委屈地缩在座位上。
临近早读的时间,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到了,但是大家大气都不敢出,安静地走向座位。
谢灵誉就像忘了白敬禾一般,如常上课。
直到两刻钟的早读结束后,他才清了清嗓子,说:“白敬禾德行有缺,不得不罚。即日起,白敬禾须在下学后打扫教室,由我监督,不得偷懒。此外,我会将白敬禾对小鸟痛下杀手的事情如实报给其父,其余惩罚,就自己家里定去吧!”
崔雪娥明白,谢灵誉没动手打他,是已经失望了,对于白敬禾的德行,只能看他父母怎么管了。
可是就算他父母严加管教又能怎样?小鸟还是死了!
如果当时没有把小鸟带回教室,是不是它还能多活很久?崔雪娥低落地想。
又下了一场雪,宫墙像是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灰蒙蒙一片。
只是雪不大,唯有狂风肆虐。
姜翘自己的那套冬衣才绣完,今日就穿上了,总算能抵御住寒风。
下午,风雪初霁,姜翘耐心地站在灶台前熬着一锅红油酱料。
须臾,宋如羡进门,道:“羊肉腌到时候了,随时可以开始烤。”
今日是小雪,眼看着冬天铺天盖地压过来,需得弄些热腾腾的东西吃才好。
孩子们都在典膳内局用暮食,难免有些逼仄,吃火锅也难以照应周全,于是姜翘决定烤两只肥羊。
恰好下午乌云散去,天气放晴,于是宋如羡搭好烧烤架,姜翘则是熬了一份酱料,届时刷在肉上,增添颜色与香味。
未至黄昏,姜翘和宋如羡就已经把收拾好的羊架在火上烤着了。
烤羊要将羊腹中的脏器都掏走,像羊下水这样的东西,贵人们不吃,于是往往都是宫人吃。
但姜翘不一样,她仔细地把羊下水洗净,切成条,用沸水汆煮,再加葱结、生姜、白芷、陈皮、青花椒、大料、核桃,去异增香。
羊下水再怎么洗,也少不了残余的血,姜翘把锅里的浮沫打干净,才盖上锅盖,小火慢熬。
另一边的烤羊无需姜翘操心,她已经教过宋如羡何时翻面,何时刷油和酱,这会儿得空,可以放心地摊一些煎饼。
今年新下的绿豆洗净,姜翘把这些绿豆全都磨成粉,而后加入清水,兑成了明显偏稀的豆粉水。
放置两刻钟,当绿豆粉充分与水融合,这时豆粉水看起来粘稠了一些,就可以烧热平锅。
绿豆粉微微有沉淀,姜翘熟稔地搅和了一番,然后盛了一勺,倒在平锅上。
这平锅也是姜翘让人新打的,早上才开锅保养,看起来又黑又亮,完全不粘。
只需要拎着平锅的双耳晃一晃,豆粉水就会转成一个薄而均匀的圆形。
直到圆煎饼的边缘翘起,就可以翻面,再烘几秒,然后出锅。
整个过程非常快,姜翘左手翻煎饼,右手盛豆粉水,双手配合默契,这锅上就没断过煎饼。
不足三刻,姜翘就摊出了大几十张又薄又韧的煎饼。
这煎饼可以卷着烤肉吃,也可以蘸着羊汤吃,就算只刷一层姜翘熬的用来烤肉的红油酱,也是香得很。
院子里已经满是烤羊的香味,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但此时没有任何庖厨和宫人愿意离开。
太香了!闻着这个味道都能吃下三碗饭!
第一只羊已经烤得差不多了,姜翘把已经红亮焦脆的最外层的肉用菜刀片下来,每一块肉都带着一点外皮,里面的软肉则是颤颤巍巍,汁水横流。
这肉腌了一小天,早腌得透透的,姜翘先尝了一口,羊皮脆得已经没有一丝腻味,而里面的羊肉则是纹理分明,每一丝肉里都裹满了微咸的肉汁。
最外层的肉被取下后,里面的肉不断往外滴落肉汁和油脂,姜翘拿碗接了一会儿,直到这一层肉的表面被火收紧,烤到微干,就把这一只羊挪开一些,放到一旁慢慢烤着,再将另一只羊擡过来,架到火的正上方。
至于那几碗堪称精华的被烤出来的肉汁,则是被姜翘倒入羊杂汤中提味儿。
天色渐暗,火光跃动,典膳内局的院子里早早点了灯笼,架在四周。
孩子们下学了,隔着老远就开始叫唤。
这样强烈的香味,飘到好几座宫殿外,那是毫不夸张。
等真的进了门,看见那火焰上方皮色焦红的肥羊时,所有孩子都真情实感地“哇”了一声。
“来吧,这儿有提前烤的,大家先吃着,一会儿这只羊烤好了再吃现割的肉。”姜翘说着,端来了厚厚两摞煎饼。
宋如羡揭开羊杂汤的锅盖,膻香扑鼻,只加些葱花香菜点缀,就是好鲜美的一锅汤!
孩子们去洗手,她盛出十一碗汤摆在桌上。
羊杂看着不讨喜,汤色也平平无奇,但是汤表面那些小颗的油珠显得这汤并不腻味,孩子们落座后,纷纷捧起汤碗,猛喝一大口。
好鲜!鲜到汤已经顺着食道滑入肚中,舌头仍然恋恋不舍。
再尝羊杂,不同部位的口感味道皆不相同,却每一样都奇妙难寻!
“这是什么?怎的如此爽脆?”言仲溪夹起弹弹软软的羊肚问道。
见孩子们完全不认识内脏,姜翘笑着也盛了一碗,夹起不同的内脏,一样一样介绍。
喝过羊杂汤暖腹,大家又学着姜翘的样子,把烤羊肉卷在煎饼里,再佐以一些清新小菜,然后大口大口地吃。
煎饼有着细腻的绿豆香,在味道浓重的烤羊肉之下若隐若现,而烤羊肉也完全不辜负大家对它的期待,高蛋白高热量给人带来的快乐,只需要简单咀嚼几下就可以立刻体会到!
这羊肉一点也不塞牙,孩子们吃得满嘴油光,争先恐后,发挥出了今日的最佳饭量。
只是姜翘注意到,今天一整天,崔雪娥都有些闷闷不乐。
她给崔雪娥盛第二碗羊汤时,顺便小声问候,这才知晓那小鸟惨死在白敬禾手中。
昨日这几个小娘子捡到小鸟,还给姜翘说过呢,怪不得今天大家只字不提。
姜翘气得脸拉起老长,谢灵誉看见了,心中更觉得悲哀。
每个人——无论是孩子们,还是崇文殿的宫人,再加上根本没有亲眼见到那只小鸟的姜翘,都会为它难过,唯独白敬禾,一点同理心也没有,这样的残忍,实在是让人痛心。
烤全羊的香味久久不散,另一只也熟好了。
姜翘拿着刀,“嚓”地一声切下去,酥脆的羊皮就裂开,其下当即流出连成线的肉汁。
新烤好的羊肉比提前切的那一份更香,姜翘公平地切出大致相同的大块儿肉,让每个孩子都能尝到冒着热气的新鲜羊肉。
大口吃肉很爽,瘦肉并不干柴,肥肉却已经失去了一部分油脂,一齐包在煎饼里吃,根本不会觉得腻,倒是比空口吃香上许多。
只是孩子的胃到底有限,再怎么也吃不完这么多的羊肉。
今日的暮食吃得畅快,眼看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谢灵誉却开口说道:“有两件事,我要跟同学们说一下。”
孩子们的嘴不停,却纷纷竖起耳朵来听。
“第一件事,《手语对照图》已经编撰完毕,不日就可以印刷发行,如果同学们愿意用手语与澹台勉闻交流,那么可以参照这本书来学习。”
姜翘不禁勾起唇角。
比想象中还要快许多嘛!以后小太子终于不用抗拒沟通了!
孩子们也一起鼓掌,搞得澹台勉闻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大家真心为他高兴,他又怎会不知?
“第二件事,”谢灵誉的目光从左扫到右,“廉升自治区派遣使臣来京,随行的有几个孩子,要到崇文殿参观、学习。”
此话一出,言风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们自治区内,领导哄擡粮价,赚黑心钱,怎敢来京?也不怕丢脸丢遍大陆!再说他们的孩子,又凭什么学习沈理事精心编撰的课本?异邦人不配!”
她身为言叔衡的女儿,廉升自治区那档子事情自然早有耳闻。
异邦人,而且还是不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异邦人,她怎会不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