鸷鸟不畏崖 作品

第83章 【083】

第83章 【083】

 

姜翘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了, 咬了一下舌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听他话里的意思,她今天非死不可了。

 

不过她身边有宁不言和姜梅子跟着, 只要她拖延时间,再闹出点动静,也许还有转机。

 

想到这儿,她努力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而后缩着脖子, 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男人的匕首没收, 但把捂着她口鼻的手松开了:“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如果不老实, 在你叫出声之前, 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姜翘故作慌乱,结巴道:“你、你、你问吧!”

 

“你父亲是姜翠城?”男人首先问道。

 

“是。”

 

“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三、三年前……”

 

“你是穿越者?”

 

姜翘把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瞳孔微颤,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我……”

 

男人却立刻就明白了,道:“你原本是做什么的?”

 

“我、我本来就、就是厨子……”姜翘小声道。

 

男人看她腿软得要坐到地上了, 拎小鸡一样把她提得高一些, “姜翠城有没有留给你什么?”

 

姜翘下意识摇了摇头:“他不是我真正的父亲,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男人匕首向下一压, 正好割在她锁骨上方,鲜血汩汩流出,这份温热很快就散在了空气里。

 

大风仍然在继续吹, 姜翘挤出两行泪:“我说!我说!你别杀我呜呜……”

 

男人并没有挪开匕首, 厉声道:“你把从姜翠城那拿到的东西交给我, 否则我就在这里将你的肉一片一片削下来!”

 

姜翘颤抖着点头,哽咽着说:“我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啊!你如果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才能帮你找到!”

 

男人却不听她解释:“所有东西,我说所有!你拿走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我……”姜翘似乎是挣扎了很久,才楚楚可怜地昂首看他,“我拿走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一张纸……”

 

“对!就是这个!你现在拿给我!”男人满意极了,情不自禁地微微翘起唇角。

 

“我把它放在……放在舍馆的匣子里了,你放开我,我去找,可以吗?”姜翘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挑眉:“可以,但是如果你吵醒了任何人,我一定会杀了这间舍馆里所有人。”

 

随后,他便找出一根绳子,绑在姜翘的手腕上,让她进房间里去拿荷包。

 

舍馆里的其他人还安稳睡着,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异样。

 

姜翘进门以后,丝毫不敢出声,蹑手蹑脚地拿出自己的荷包,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藏在袖子里,而后又拿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塞到荷包里。

 

她的动作很快,并没有明显的拖延,很快她就退了出来,关好房门,怯怯地递上荷包:“就是这个了。”

 

男人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个纸团,上面没有字。

 

主人提前嘱咐过,确实存在这样一种密信,因此他并未质疑,放心地把荷包收好。

 

“看在你配合的份儿上,我可以饶你一命,但是你不可以对任何人说今天的事情,”男人转了一下匕首,“我能潜入舍馆一次,就能有第二次,让我听见任何风声,你和里面那几个人都别想活。”

 

姜翘激动地双手合十,连连点头:“这件事原就与我无关,我一定把事情烂在肚子里!”

 

男人嘲弄地笑了一声,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子,“回去吧。”

 

姜翘瑟瑟发抖地把门开了个缝,将自己挤进去,而后关门,插好门栓。

 

她靠着房门,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溜,脱力地蹲了下来。

 

对方认为她是穿越者,似乎误以为她并不知晓原主一家的事情,这才让她侥幸地活了下来,不然就凭她那点准备,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根本没用。

 

被捂住口鼻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会窒息,而当她无法呼吸的时候,手指完全无法发力,因此根本没有拿武器防身的机会。

 

但是这件事还有蹊跷。

 

起初那人话里的意思,是根本不会让她活下来,怎么现在改口了?

 

糟了!姜翘立刻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打开门栓,推了一把大门。

 

果不其然,门已经被堵死了!

 

她心一横,倒退两步,用力撞上去,结果大门依然纹丝不动!

 

空气中似乎越来越干燥,隐隐有些怪异的味道传来,姜翘绕过隔墙,转到里屋,透过窗子一瞧,外面的大火已经烧起老高,似有冲天之势。

 

大通铺上的另外七人也陆续睁开眼睛,看到橘黄色的火光跳动,大家纷纷精神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姜翘尖叫一声,然后用力去推窗。

 

坏了,她先前怕大风刮坏窗子,全给堵死了!

 

其他娘子慌忙起身,用手捅破窗户纸,又试图掰断做了各种造型的细木条,从这里逃生。

 

可是为了窗户纸糊得住,装饰的木条全都牢固又密集,相互穿插,徒手是无法破坏掉的。

 

宋如羡拿了扫帚,用扫帚杆去撬,费老大劲也只掰断了“福”字图案的一角。

 

“呼——”

 

大风一刮,火舌瞬间缠到窗户上,将她们唯一的生路堵死了。

 

姜翘心里一横,连忙道:“快!被子泼上水,我们披着被子趴在地上!”

 

天干物燥导致宫中也发生过大大小小几起火灾,所以如今每间舍馆里都会放一个水桶,以防万一。

 

这么点水根本不够用,但现在也没得选了!

 

女郎们纵然焦急,但就这么一桶水,大家都不争抢,手脚麻利地拎着被子蘸了水,逐个跟随姜翘靠着北墙趴了下来。

 

“轰隆”一声,窗户倒了下来,大火蔓延到了屋子里。

 

滚滚浓烟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火焰也愈来愈高,像是寸寸扑过来的沙石,没人可以徒手拦住。

 

在湿漉漉的被子的包裹下,整整齐齐趴着的八个女郎不由得缩得更紧一些,她们已经没人可以说得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向着屋子里侵袭,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将屋内的可燃物吞噬。

 

而下一步,兴许就是她们了。

 

姜翘感觉眼球被热浪烤得又干又痛,心里期盼着姜梅子可以早些发现,而后咬着牙闭上眼睛,扯了扯被子,将脸也蒙住。

 

她在心里默默数数,希望这样可以让眼前的难关没那么难熬。

 

然而不知不觉间,她的意识变得涣散了,直到最后,大火彻底行至她们身边——姜翘昏迷了过去。

 

远处,东宫一间宫殿的屋顶上,澹台勉闻和尹徴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每当澹台勉闻觉得自己心中烦闷时,他就会坐在屋顶上看月亮。

 

或明或暗、有圆有缺的月亮,可以让他感到宁静。

 

但尹徴是怎么回事?

 

他听说尹徴曾救驾有功,阿耶准许尹徴在东宫内做任何事,所以他从前知道尹徴爬屋顶看日出,并没有大惊小怪。

 

可是,他并没有听说过尹徴也喜欢看月亮啊?

 

尹徴微微昂首,目光放空,仍然觉得心悸。

 

自打姜翘离开东宫,他就开始心悸,一直到现在,仍然不大舒服。

 

忽然,他隐约看到远处有莫名的光亮,似乎同时也有被风打散的黑烟。

 

着火了!

 

尹徴立即站了起来,确认那就是典膳局舍馆的方向。

 

姜翘有危险!

 

尹徴来不及思考,甚至没有跟澹台勉闻说一声,便冲了出去。

 

“太子殿下,那边似乎走水了!”应久瞻顺着尹徴离开的方向看去,微微眯眼。

 

澹台勉闻看不清,但身边突然没了个大活人,不用想也知道有问题。

 

“派人去看看!”他急忙打手语。

 

尹徴在前,澹台勉闻派的侍卫在后,同时朝着典膳局舍馆的方向奔去。

 

由于尹徴根本不走大门,所以还要再快一步。

 

可惜为时已晚,等他进了典膳局舍馆时,大火已经烧起老高,周围其他屋子被惊醒的庖厨也有许多,正忙着出去打水。

 

“姜娘子!姜娘子!”尹徴撑开外衫,罩住脑袋,直接冲入了火海。

 

门被一根铁棍卡住了,他一把将铁棍拉开,手上登时烫出了一串的泡。

 

已经变形的门十分脆弱,被他一脚踢碎,等他跑进了屋内,一眼就看见了裹着被子躺在地上的八个女郎。

 

大火早已烧到了她们跟前,即便浸了水,被子也被燎得焦黑。

 

尹徴的大脑里“嗡”的一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角也碰了火,麻木地将外衫丢开,他颤抖着鲜血淋漓的双手,掀开了被子一角。

 

“哗啦——哗啦——”一桶又一桶的水泼过来,火势却在大风的作用下烧得更猛,这点水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屋外的庖厨们连同姜梅子、宁不言,全都在打水。

 

而随后赶到的一队侍卫披上湿衣服,一众人泼水,为他们开路,这才在滔天大火的包围下挤了进去,有条不紊地将已经昏迷的娘子们擡了出来。

 

尹徴找到姜翘,却因为他没有湿衣服,直到侍卫进来,才与侍卫一同将她带出火海。

 

这个混乱的凌晨,终于在大火熄灭后,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天蒙蒙亮,呼啸的风也停歇,唯有还没散尽的黑烟,可以证明这场大火的存在。

 

这间舍馆几乎要倒塌了,并且也牵连到了旁边的屋子,几乎每个人都心有余悸,再也无法入睡。

 

宁不言在混乱中帮忙救火,但他的身份见不得光,火势控制住之后,立刻就逃出了皇城,趁着武侯松懈,翻墙进入开化坊。

 

空气里的味道不大好闻,宁不言身上带着一股烟味儿,他先回去换了衣服,才去见他的狗屁主子。

 

本以为要等着狗屁主子起床,结果主屋的大门已经开着了,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宁不言心道不妙,一霎时就想溜,身后却传来了懒洋洋的一道声音:“站住。”

 

看来事情不好办了!

 

宁不言动了动脚腕,转过身来,一脸谄媚地进屋,先给青年郎君叩首,而后道:“主子昨夜可曾好睡?”

 

青年郎君擡眉:“你怎么回来了?”

 

宁不言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多少,也不知道是否还有转圜的机会,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主子,子时的时候,典膳局的舍馆走水了,似乎是冯公的人做的!”他恭敬地说。

 

他本来已经在房顶睡着了,因此一直到火烧起来,才知道姜翘遭遇了什么,而姜梅子恰好出恭,也没能及时发现,这才酿成悲剧。

 

青年郎君玩味地笑了:“哦?这么说,冯正幡查出什么了?”

 

“属下不知,但既然冯公派人灭口,想必有他的考量。”宁不言道。

 

青年郎君手腕一抖,打开折扇,道:“那姜翘死了?”

 

“应当是死了,属下亲眼看到侍卫擡着一众人出来,脸已焦黑,并无生还可能。”宁不言熟练地扯谎。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姜翘的死活,但就算她还活着,在人前也一定是死了,不怕露馅。

 

青年郎君点点头,笑得更灿烂了。

 

宁不言没听到他说话,微微擡眼,正对上他那冷冰冰的眼神。

 

下一刻,青年郎君收回笑容,丢下折扇,拍了拍手。

 

屋外立刻窜进来两个人,趁宁不言不防,一把将人钳制住。

 

“主子这是何意?”宁不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青年郎君擡眉:“你都能救火了,我又如何留你呢?宁不言,我给过你机会。”

 

果然,真就这么寸,宁不言再一次遇到了狗屁主子派人出来查他。

 

当时所有人都忙着救火,他还真就一点不对劲也没有感觉到。

 

“主子您听属下解释!那时属下只是不想伤及无辜,明知姜翘不会有生还的可能,又怎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大火继续烧下去?”宁不言演技逼真,慌忙中又带着一点委屈,说得他自己都要信了。

 

青年郎君讥笑,沉默片刻,却并没有表现出在思考的模样。

 

宁不言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似乎可以预感到,这次自己真的栽了。

 

须臾,青年郎君拍了拍手,唤来一个人,低声嘱咐了一句什么。

 

随后,压着宁不言的两人便将他拽起来,押他到刑房。

 

青年郎君有时也会抓一些可疑的人,或者审讯内部有问题的人,宁不言曾经见过这间刑房,彼时他在刑房外,现在却轮到他进去了。

 

没多久,青年郎君也跟了进来,一位仆人端着一个托盘,恭敬地候着。

 

“宁不言,我待你不薄,给你治伤,还承诺将来送你回渔乡,你怎么会背叛我呢?”青年郎君合上折扇,用扇子挑起宁不言的下巴。

 

宁不言被绑在刑架上,仍然不甘心地辩解:“主子,属下忠心耿耿,替您办了那么多事,您不能因为属下一时的心软而质疑属下啊!是,救火确实是属下掺和了不该掺和的事情,可是属下真的没有二心啊!”

 

青年郎君叹息一声:“养出个白眼狼,可惜了。”